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六十三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

國河內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二百戶食實封九百戶賜紫金魚袋 臣

司馬光 奉敕編集

後       學        天        台

胡三省 音  註

唐紀七十九起玄黓閹茂(壬戌),盡昭陽大淵獻(癸亥)正月,凡一年有奇。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下



天復二年(壬戌、九○二)

1春,正月,癸丑,朱全忠復屯三原,又移軍武功將復逼鳳翔也。宋白曰:三原縣,本池陽縣地,苻堅嶻嶭北置三原護軍,以其地南有酆原,西有孟侯原,北有白鹿原,是爲三原後魏太平眞君七年,罷護軍,置縣。河東李嗣昭周德威,以分全忠兵勢。朱全忠兼有河中二州,其巡屬也。

2丁卯,以給事中韋貽範爲工部侍郞、同平章事。

3丙子,以給事中嚴龜和協使,賜朱全忠,與李茂貞爲兄弟;全忠不從。

茂貞不出戰。全忠聞有河東兵,二月,戊寅朔,還軍河中考異曰:實錄在正月。按編遺錄:「二月戊寅,上以久駐兵車於三原,乃議東歸蒲阪,遂取高陵櫟陽左馮入于蒲津。」梁太祖實錄:「正月,戊申朔,上總御戎馬,發自三原,復至武功縣駐焉;貢章奉辭,迴軍赴蒲阪。」今從唐年補錄舊紀

李嗣昭等攻,下之,進逼。己丑,全忠遣兄子友寧將兵會晉州刺史氏叔琮擊之。李嗣昭襲取絳州康懷英復取之。康懷英康懷貞,後避均王友貞名,始改名懷英,斯時未改也;史雜書之。嗣昭等屯蒲縣;乙未,軍十萬營于南,古縣,隰州九域志:在州東南九十五里。按蒲反縣,古蒲邑也,屬河東郡河東郡又有蒲子縣春秋公子所居蒲城也。汴州長垣縣,古名蒲邑子路所治之地也。古邑之以名者,蓋非一處。宋白曰:後魏孝文帝蒲子長壽縣開皇十八年改爲隰川後魏孝武帝蒲子東南置石城縣,尋廢;後周大象元年,於廢縣置蒲子縣,取古蒲子爲名;大業二年改爲蒲縣,移今理。叔琮夜帥衆斷其歸路帥,讀曰率。斷,音短。而攻其壘,破之,殺獲萬餘人。己亥,全忠河中赴之,乙巳,至晉州

4盜發簡陵簡陵懿宗陵。

5西川兵至利州昭武節度使李繼忠棄鎭奔鳳翔王建劍州刺史王宗偉利州制置使。光啓二年,升二州爲感義軍節度使;時僖宗山南,欲以捍東兵也。文德元年,感義軍增領利州。至乾寧四年,更感義軍昭武軍,徙鎭利州李茂貞旣兼山南,欲以鎭兵捍王建而終不能捍也。自此遂有利州

6三月,庚戌,上與李茂貞及宰相、學士、中尉、樞密宴,酒酣,茂貞韓全誨亡去。上問韋貽範:「朕何以巡幸至此?」對曰:「臣在外不知。」固問,不對。上曰:「卿何得於朕前妄語云不知?」又曰:「卿旣以非道取宰相,當於公事如法;謂處事當皆如國法。若有不可,必準故事。」謂貶竄之也。怒目視之,怒,奴古翻。微言曰:「此賊兼須杖之二十。」顧謂韓偓曰:「此輩亦稱宰相!」貽範屢以大盃獻上,上不卽持,貽範舉盃直及上頤。史言昭宗以酣酗納侮。

7戊午,氏叔琮朱友寧進攻李嗣昭周德威營。時軍橫陳十里,陳,讀曰陣。河東軍不過數萬,深入敵境,衆心忷懼。忷,許拱翻。德威出戰而敗,密令嗣昭以後軍前去,德威尋引騎兵亦退。叔琮友寧長驅乘之,河東軍驚潰,禽克用廷鸞,兵仗輜重委棄略盡。重,直用翻。朱全忠叔琮友寧乘勝遂攻河東

李克用嗣昭等敗,遣李存信以親兵逆之,李克用親兵皆北雜虜,最爲驍勁。清源清源縣晉陽南五十里。軍,存信走還晉陽衆寡不敵,故走。軍取三州。辛酉,軍圍晉陽,營於晉祠晉陽晉王祠攻其西門。周德威李嗣昭收餘衆依西山得還。汾水晉陽東;晉陽西南接界休縣介山綿山城中兵未集,叔琮攻城甚急,每行圍,行,下孟翻。褒衣博帶,以示閒暇。

克用晝夜乘城,不得寢食。召諸將議保雲州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曰:「兒輩在此,必能固守。考異曰:唐太祖紀年錄:「嗣昭與今上日夜入賊營,斬將搴旗,賊多驚擾。」梁太祖實錄:「三月,癸丑,虜衆悉出,友寧以飛騎犯其左右翼,虜大敗北,掩殺不知其數,擒克用廷鸞及將校健卒數千人。」實錄:「朱友寧太原營西北隅,攻其西門,城內大恐。克用欲奔雲中,弟克寧止之。又遣李嗣昭克用存勗日夜擾賊營,友寧乃燒營而遁。」按紀年錄所謂今上者,乃明宗,非莊宗也。實錄誤。王勿爲此謀,動搖人心!」李存信曰:「關東河北皆受制於朱溫,我兵寡地蹙,守此孤城,彼築壘穿塹環之,環,音宦。以積久制我,我飛走無路,坐待困斃耳。今事勢已急,不若且入北虜,徐圖進取。」嗣昭力爭之,克用不能決。劉夫人言於克用曰:「存信北川牧羊兒耳,北之地謂之北川,以陘嶺之北皆平川也。安知遠慮!王常笑王行瑜輕去其城,死於人手,王行瑜死見二百六十卷乾寧二年。今日反效之邪!且王昔居達靼,幾不自免,賴朝廷多事,乃得復歸。事見二百五十三卷僖宗廣明元年。幾,居依翻。今一足出城,則禍變不測,塞外可得至邪!」克用乃止。居數日,潰兵復集,軍府浸安。克用克寧忻州刺史,聞寇至,中塗復還晉陽晉陽北至忻州一百七十餘里。復,扶又翻。曰:「此城吾死所也,去將何之!」衆心乃定。

壬戌,朱全忠河中,遣朱友寧將兵西擊李茂貞,軍于興平武功之間。興平縣長安西,武功縣長安西北。李嗣昭李嗣源數將敢死士夜入氏叔琮營,數,所角翻。將,卽亮翻;下同。斬首捕虜,軍驚擾,備禦不暇。會大疫,丁卯,叔琮引兵還。嗣昭周德威將兵追之,及石會關叔琮留數馬及旌旗於高岡之巓。嗣昭等以爲有伏兵,乃引去,復取三州。自是克用不敢與全忠爭者累年。兵少力疲,故閉境養晦以俟時。

克用以使引咨幕府使引,節度府所行文引。謀事曰咨。今北人以文書達於上曰咨。使,疏吏翻。曰:「不貯軍食,何以聚衆?不置兵甲,何以克敵?不脩城池,何以扞禦?利害之間,請垂議度!」貯,丁呂翻。度,徒洛翻。掌書記李襲吉獻議,略曰:「國富不在倉儲,兵強不由衆寡,人歸有德,神固害盈。書·咸有一德曰:非求于下民,惟民歸于一德。易·謙卦·彖辭曰:鬼神害盈而福謙。聚斂寧有盜臣,大學孟獻子之言曰:「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斂,尹贍翻。苛政有如猛虎,記·檀弓孔子之言曰:「苛政猛於虎也。」所以鹿臺將散,周武以興;武王,散鹿臺之財,一戎衣而天下大定。庫旣焚,晏嬰入賀。」韓詩外傳曰:晉平公之藏臺火,救火,三日三夜,乃勝之。公子束帛而賀曰:「臣聞王者藏於天下,諸侯藏於百姓,農夫藏於囷庾。今百姓乏於外,而賦斂無已。昔殘賊,爲天下戮。今皇天降災於藏臺,是君之福也。」李襲吉以爲庫焚而晏嬰入賀,蓋別有所據。又曰:「伏以變法不若養人,溫公讀此語,感熙、豐之政,蓋深有味乎其言也。改作何如舊貫!論語人爲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韓建蓄財無數,首事朱溫事見上卷上年十一月。王珂變法如麻,一朝降賊;事見上卷上年正月。珂,丘何翻。降,戶江翻。中山城非不峻,王郜不能守定州城。蔡上兵非不多;秦宗權恃衆,卒爲朱溫禽。自韓建以下,又以克用耳目之所睹記者動悟之。前事甚明,可以爲戒。且霸國無貧主,強將無弱兵。伏願大王崇德愛人,去奢省役,去,羌呂翻。設險固境,訓兵務農。定亂者選武臣,制理者選文吏,制理,猶言制治也,避廟諱。錢穀有句,出納之籍明,則姦弊自無所容。句,讀曰鉤。刑法有律。依律定刑,則吏手不得而輕重。誅賞由我,則下無威福之弊;近密多正,則人無譖謗之憂。順天時而絕欺誣,敬鬼神而禁淫祀,則不求富而國富,不求安而自安。外破元凶,元凶,指朱溫內康疲俗,名高五霸杜預曰:五霸昆吾大彭豕韋齊桓晉文。又曰:齊桓晉文宋襄秦穆楚莊五霸道冠八元冠,古玩翻。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奮叔堪、『鄒:「叔堪」,當作「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忠肅恭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謂之八元至於率閭閻,定間架,增麴糵,糵,魚列翻。檢田疇,開國建邦,恐未爲切。

克用親軍皆沙陀雜虜,喜侵暴良民,喜,許記翻。河東甚苦之。其子存勗以爲言,克用曰:「此輩從吾攻戰數十年,比者帑藏空虛,比,毗至翻。帑,他朗翻。藏,才浪翻。諸軍賣馬以自給;今四方諸侯皆重賞以募士,我若急之,則彼皆散去矣,吾安與同保此乎!高歡杜弼之說也。異時莊宗旣得天下,兒郞寒冷,遮馬邀求,以養成驕軍之禍,得非此語誤之邪!俟天下稍平,當更清治之耳。」如此語,則克用之意蓋有待也。莊宗得天下之後,豈不復記憶此語邪!治,直之翻。存勗幼警敏,有勇略,克用朱全忠所困,封疆日蹙,憂形於色。存勗進言曰:「物不極則不返,惡不極則不亡。朱氏恃其詐力,窮凶極暴,吞滅四鄰,人怨神怒。今又攻逼乘輿,窺覦神器,乘,繩證翻。覦,音俞。此其極也,殆將斃矣!吾家世襲忠貞,謂自朱邪執宜以來,皆輸力於唐室勢窮力屈,無所愧心。大人當遵養時晦詩·酌之篇曰:於鑠王師,遵養時晦。曰:遵,率;養,取;晦,昧也。曰:文王之用師,率之叛國以事,養是暗昧之君以老其惡。以待其衰,柰何輕爲沮喪,喪,息浪翻。使羣下失望乎!」克用悅,卽命酒奏樂而罷。

劉夫人無子;克用寵姬曹氏存勗劉夫人曹氏加厚。克用以是益賢之,諸姬有子,輒命夫人母之;夫人敎養,悉如所生。

8上以:乙十一行本「以」下有「左」字;校同。』金吾將軍李儼宣諭使,書御札賜楊行密,拜行密東面行營都統、中書令、吳王,以討朱全忠。以朱瑾平盧節度使,馮弘鐸武寧節度使,朱延壽奉國節度使。平盧軍青州武寧軍徐州奉國軍蔡州朱瑾等皆遙領耳。武安節度使馬殷同平章事。淮南宣歙湖南等道立功將士,聽用都統牒承制遷補,然後表聞。張濬之子也,賜姓考異曰:唐補紀:「二年,昭宗鳳翔遣金吾將軍李儼齎御札自巫峽間道潛行,宣告吳王楊行密爲討伐逆賊朱全忠事。李儼者,宰臣張濬男。其張濬先爲都統討太原,退軍,朝貶,韓建力救,不赴貶所,只在三峯,其男留行在,乃授金吾將軍。昭宗差來,宣告於吳王行密朱全忠探知,張濬一門盡遭殺戮。」按此年未死,賜姓,見此年十月註。

9夏,四月,丁酉,崔胤華州河中,泣訴於朱全忠,恐李茂貞劫天子幸,宜以時迎奉,勢不可緩。全忠與之宴,親執板,爲全忠歌以侑酒。板,拍板也。古樂無之。玄宗時,敎坊散樂用橫笛一,拍板一,腰鼓三,後人因之,歌舞率以板爲節,以木若象凡八片,以韋貫之,兩手各執其外一片而拍之。爲,于僞翻。

10辛丑,回鶻遣使入貢,請發兵赴難;難,乃旦翻。上命翰林學士承旨韓偓答書許之。乙巳,上言:「戎狄獸心,不可倚信。彼見國家人物華靡,而城邑荒殘,甲兵彫弊,必有輕中國之心,啓其貪婪。婪,盧含翻。且自會昌以來,回鶻爲中國所破,事見二百四十七卷武宗會昌三年。恐其乘危復怨。所賜可汗書,宜諭以小小寇竊,不須赴難,虛愧其意,實沮其謀。」從之。

兵部侍郞參知機務盧光啓罷爲太子太保。

11楊行密顧全武杭州以易秦裴顧全武淮南兵所禽見上卷上年。秦裴錢鏐見二百六十一卷光化元年。錢鏐大喜,遣還。

12康懷貞鳳翔李繼昭莫谷莫谷,卽漠谷,在奉天城北。大破之。繼昭蔡州人也,本姓,名道昭繼昭復舊姓名張本。

13五月,庚戌,溫州刺史朱褒卒,兄自稱刺史。朱褒溫州人,兄弟皆爲本州牙校。刺史胡璠卒,朱誕據郡,而代之。與通鑑稍異。

14鳳翔人聞朱全忠且來,皆懼;癸丑,城外居民皆遷入城。己未,全忠將精兵五萬發河中考異曰:金鑾記:「五月三日,馬步軍敗,迴戈傷中不少。八日,聞四面百姓盡般移入城內。二十一日,聞帥於郿縣築城及寶雞下寨。二十三日,聞帥至石鼻,又至橫渠。二十四日,聞帥至城南十里。」按編遺錄:「六月,全忠始離渭橋。」此蓋全忠下遊兵耳。實錄金鑾記云,「癸亥,朱全忠引軍在石鼻,乙丑,至橫渠,己巳,駐師城南」,誤也。東渭橫橋,遇霖雨,留旬日。

15庚午,工部侍郞、平章事韋貽範遭母喪,「平章事」之上,當有「同」字。宦官薦翰林學士姚洎爲相。洎,渠至翻。謀於韓偓曰:「若圖永久之利,則莫若未就爲善;儻出上意,固無不可。且軍旦夕合圍,孤城難保,家族在東,可不慮乎!」乃移疾,移文稱有疾。上亦自不許。

16鎭海鎭東節度使彭城王錢鏐進爵越王自郡王進爵國王。

17六月,丙子,以中書舍人蘇檢爲工部侍郞、同平章事。時韋貽範在草土,居喪者寢苫枕塊,故曰草土。姚洎李茂貞。上旣不用茂貞及宦官恐上自用人,協力薦,遂用之。

18丁丑,朱全忠軍于虢縣九域志虢縣,在鳳翔府南三十五里。宋白曰:虢縣禮記註謂「虢」爲「郭」,在武都南一百里有虢叔城是也。又案地理志云:倂於。今虢縣後魏立爲武都郡後周大統十三年,遷同州洛邑縣城於武都城西,置洛邑縣大業三年,改洛邑虢縣

19武寧節度使馮弘鐸介居之間,田頵楊行密馮弘鐸昇州居二鎭之間。常不自安;然自恃樓船之強,不事兩道。寧國節度使田頵欲圖之,頵,居筠翻。弘鐸工人造戰艦,艦,戶黯翻。工人曰:「馮公遠求堅木,故其船堪久用,今此無之。」曰:「第爲之,第,但也。吾止須一用耳。」弘鐸馮暉顏建弘鐸先擊弘鐸從之,帥衆南上,說,式芮翻。上,時長翻。聲言攻洪州鍾傳洪州實襲宣州也。楊行密使人止之;不從。楊行密時爲南面諸道都統,故欲制其行師進止。辛巳,帥舟師逆擊于葛山,大破之。新書作「曷山」,當從之。張舜民郴行錄曰:褐山磯大信口稍西,南去蕪湖縣四十餘里。帥,讀曰率。

20甲申,李茂貞大出兵,自將之,與朱全忠戰于虢縣之北,大敗而還,將,卽亮翻;下同。還,音旋,又如字。死者萬餘人。丙戌,全忠遣其將孔勍散關勍,渠京翻。散關,在鳳翔府寶雞縣西南。自諸葛亮以來,多以自出師爲出散關,今朱全忠虢縣孔勍進功鳳州爲出散關,彼我之說也。鳳州,拔之。丁亥,全忠進軍鳳翔城下。全忠朝服嚮城而泣,曰:「臣但欲迎車駕還宮耳,朱全忠借正說以行其譎。朝,直遙翻。不與岐王角勝也。」遂爲五寨環之。環,音宦。考異曰:梁太祖實錄:「六月,丁丑,曁虢縣。辛未,文通涸兵驟出,布陳俟敵。我之將卒躍進決鬬,始辰曁午,寇大敗,屍仆萬餘人。命諸軍徙寨,逼其壘。自是人繼出師,靡不喪衄。六月,乙亥,上以盩厔博野軍人往來以窺我,命李暉討平。丙戌,復遣孔勍領兵由大散關鳳州。」按六月乙亥朔,無辛未。前云丁丑,後云辛未,又再云六月,皆誤。從唐實錄

21馮弘鐸收餘衆沿將入海,僖宗光啓元年,張雄上元死,弘鐸繼之,至是而亡;楊行密遂有昇州楊行密恐其爲後患,遣使犒軍,且說之曰:說,式芮翻。「公徒衆猶盛,胡爲自棄滄海之外!吾府雖小,足以容公之衆,使將吏各得其所,如何?」弘鐸左右皆慟哭聽命。衆心旣攜,馮弘鐸欲不歸楊行密,其可得乎!弘鐸東塘行密自乘輕舟迎之,從者十餘人,從,才用翻。常服,不持兵,升弘鐸舟,慰諭之,舉軍感悅。署弘鐸淮南節度副使,館給甚厚。館,古玩翻。

初,弘鐸遣牙將丹徒尚公迺行密潤州行密不許。公迺大言曰:「公不見聽,但恐不敵樓船耳。」至是,行密公迺曰:「頗記求潤州時否?」公迺謝曰:「將吏各爲其主,爲,于僞翻。但恨無成耳。」行密笑曰:「爾事楊叟如事馮公,無憂矣!」田頵朱延壽之亂,尚公迺盡忠力於楊行密張本。

行密李神福昇州刺史。楊行密李神福昇州,以橫制

22楊行密發兵討朱全忠,以副使李承嗣權知淮南軍府事。軍吏欲以巨艦運糧,都知兵馬使徐溫曰:「運路久不行,葭葦堙塞,黃巢作亂,高駢不臣,之運不復至京師,故其路久不行。塞,悉則翻。請用小艇,庶幾易通。」軍至宿州,會久雨,重載不能進,士有飢色,而小艇先至,艇,徒鼎翻。載,昨代翻。行密由是奇,始與議軍事。徐溫楊氏三世國命以成養子張本。行密宿州,不克,竟以糧運不繼引還。

23秋,七月,孔勍二州,士卒無鬬者。至秦州,州人城守,乃自故關歸。九域志鳳州西至成州二百七十里,北至隴州二百五十里;又自隴州西至秦州亦二百五十里。孔勍鳳州西取成州,自成州北取隴州,又自隴州西至秦州。三州時皆屬李茂貞。又,秦州清水縣東五十里有大震關,大中六年,隴州防禦使薛逵徙築安戎關隴山,由是謂大震關故關。今隴州之西有故關山,又西南則清水縣。大中六年,隴州防禦使薛逵奏:「伏以汧源西境,切在故關,雖有隄防,全無制置。僻在重岡之上,苟務高深,今移要會之中,實堪控扼,伏乞改爲安戎關。」

24韋貽範之爲相也,多受人賂,許以官;旣而以母喪罷去,日爲債家所譟。譟,喧聒也。親吏劉延美,所負尤多,故汲汲於起復,日遣人詣兩中尉、樞密及李茂貞求之。甲戌,命韓偓貽範起復制,曰:「吾腕可斷,腕,烏貫翻。斷,音短。此制不可草!」卽上疏論貽範遭憂未數月,遽令起復,實駭物聽,傷國體。學士院二中使怒曰:「學士勿以死爲戲!」韓全誨等使二中使監學士院,以防上與之密議國事,兼掌傳宣回奏。以不肯草制,故怒。以疏授之,解衣而寢;二使不得已奏之。上卽命罷草,罷草制也。仍賜敕褒賞之。八月,乙亥朔,班定,無白麻可宣;班定,謂百官立班已定也。學士不草制,故無麻可宣。宦官喧言韓侍郞不肯草麻,聞者大駭。茂貞入見上曰:見,賢遍翻。「陛下命相而學士不肯草麻,與反何異!」上曰:「卿輩薦貽範,朕不之違;學士不草麻,朕亦不之違。況彼所陳,事理明白,若之何不從!」茂貞不悅而出,至中書,見蘇檢曰:「姦邪朋黨,宛然如舊。」扼腕者久之。貽範猶經營不已,茂貞語人曰:「我實不知書生禮數,爲貽範所誤,語,牛倨翻。李茂貞因此乃知居喪起復之非禮。會當於邠州安置。」言將出貽範貽範乃止。:十二行本「止」下有「劉延美赴井死」六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退齋校同。』

25保大節度使李茂勳將兵屯三原,救李茂貞朱全忠遣其將康懷貞:十二行本「貞」作「英」;乙十一行本同。』孔勍擊之,茂勳遁去。茂勳茂貞之從弟也。從,才用翻。

26初,孫儒死,見二百五十九卷景福元年。其士卒多奔浙西錢鏐愛其驍悍,悍,下罕翻,又侯旰翻。以爲中軍,號武勇都。行軍司馬杜稜諫曰:「狼子野心,他日必爲深患,請以土人代之。」不從。土人,謂浙西人也。

衣錦軍錢鏐臨安人,旣貴,改所居營曰衣錦營,又升曰衣錦城;每遊衣錦城,宴故老,山林皆覆以錦。命武勇右都指揮使徐綰帥衆治溝洫;衣錦軍溝洫。帥,讀曰率。治,直之翻。洫,泥逼翻。鎭海節度副使成及聞士卒怨言,白請罷役,不從。甲:乙十一行本「甲」作「丙」;校同。』戌,臨饗諸將,謀殺於座,不果,稱疾先出。怪之,丁亥,命將所部兵先還杭州。及外城,縱兵焚掠。武勇左都指揮使許再思以迎候兵與之合,迎候兵者,許再思錢鏐將還,領兵迎候。進逼牙城。傳瑛瑛,音英。與三城都指揮使馬綽等閉門拒之,牙將潘長退屯龍興寺還,及龍泉龍泉龍井,在杭州城西南風篁嶺上,去城十五里。聞變,疾驅至城北,使成及旗鼓與戰,微服乘小舟夜抵牙城東北隅,踰城而入。高宗駐蹕杭州,以杭州牙城爲宮城。東北隅,則今之和寧門外也。直更卒憑鼓而寐,更,工衡翻。鼓,更鼓也。親斬之,城中始知至。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新城入援,九域志新城縣,在杭州西南一百三十里。徐綰聚木將焚北門,建徽悉焚之。建徽之子也。湖州刺史高彥聞難,遣其子將兵入援,至靈隱山九域志湖州南至杭州一百五十五里。靈隱山,在杭州城西十二里,有靈隱寺。難,乃旦翻。伏兵擊殺之。

初,杭州羅城,事見二百五十九卷景福二年。謂僚佐曰:「十步一樓,可以爲固矣。」掌書記餘姚:十二行本「姚」作「杭」;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羅隱曰:「樓不若內向。」至是人以言爲驗。樓,謂城上敵樓也。樓外向,所以禦敵。今徐綰杭州羅城,而錢鏐自外攻之,故人以羅隱不若內向之言爲驗。

27庚戌,李茂貞出兵夜襲奉天,虜倪章邵棠以歸。乙未,茂貞大出兵,與朱全忠戰,不勝;暮歸,兵追之,幾入西門。幾,居依翻。西門,鳳翔城之西門。

28己亥,再起復前戶部侍郞、同平章事韋貽範,使姚洎草制。貽範不讓,卽表謝,明日,視事。

29西川兵請假道於興元言假道以勤王。山南西道節度使李繼密遣兵戍三泉以拒之;辛丑,西川前鋒將王宗播攻之,不克,退休山寨。親吏柳脩業宗播曰:「公舉族歸人,不爲之死戰,何以自保?」柳脩業王宗播元從孔目官也。王宗播許存也;歸王建見二百六十卷乾寧二年。爲,于僞翻。宗播令其衆曰:「吾與汝曹決戰,取功名;不爾,死於此!」遂破金牛黑水西縣褒城四寨。武德三年,分利州綿谷金牛縣,寶曆元年,省入興元府西縣。今三泉縣東六十里有金牛驛輿地廣記大劍山小石門,穿山通道,六丈有餘。昔欲伐而不知道,乃作五石牛,以金置尾下,言能糞金,欲以遺蜀王負力而貪,乃令五丁開道引之。因使張儀司馬錯引兵伐,滅之,謂之石牛道;置牛之地,謂之金牛驛褒城褒中縣,古褒國也,改曰褒城興元府九域志:縣在府西四十五里;又有褒城鎭軍校秦承厚西縣,矢貫左目,達于右目,鏃不出。王建自舐其創,膿潰鏃出。王建髣髴吳起吮疽、太宗吮血之意。校,戶敎翻。舐,直氏翻。創,初良翻。王宗播馬盤寨繼密戰敗,奔還漢中西川軍乘勝至城下,王宗滌帥衆先登,遂克之,帥,讀曰率。繼密請降,遷于成都光化二年,李繼密興元,至是而敗。王建遂幷有山南西道。降,戶江翻。得兵三萬,騎五千,宗滌入屯漢中王建曰:「繼密殘賊三輔李繼密李茂貞茂貞犯獵畿甸,繼密蓋預有罪,故王建云然。以其降,不忍殺。」復其姓名曰王萬弘,不時召見。諸將陵易之,易,以豉翻。萬弘終日縱酒,俳優輩亦加戲誚;萬弘不勝憂憤,醉投池水而卒。誚,才笑翻。勝,音升。

詔以王宗滌山南西道節度使。宗滌有勇略,得衆心,王建忌之。作府門,繪以朱丹,人謂之「畫紅樓」,宗滌姓名應之,宗滌本姓。更姓名見二百六十一卷乾寧四年。王宗佶等疾其功,復構以飛語。佶,巨乙翻。復,扶又翻。宗滌成都,詰責之,宗滌曰:「三蜀略平,西川漢川三蜀。詰,去吉翻。大王聽讒,殺功臣可矣。」命親隨馬軍都指揮使唐道襲夜飲之酒,縊殺之,飲,於禁翻。成都爲之罷市,連營涕泣,如喪親戚。爲,于僞翻。華洪王建之一將耳,其死也,連營涕泣,謂其有勇略、得士心可也;而人爲之罷市,是必有以得民者,宜乎不能免於雄猜之主也!爲,于僞翻。喪,息浪翻。以指揮使王宗賀興元留後。道襲閬州人也,始以舞童事,後浸預謀畫。王建太子元膺唐道襲張本。

30九月,乙巳,朱全忠以久雨,士卒病,召諸將議引兵歸河中。親從指揮使高季昌、左開道指揮使劉知俊曰:「天下英雄,窺此舉一歲矣;朱全忠自去年冬舉兵,至此時幾一歲。從,才用翻。茂貞已困,柰何捨之去!」全忠李茂貞堅壁不出,季昌請以譎計誘致之。譎,古穴翻。誘,音酉。募有能入城爲諜者,諜,達協翻,間也。騎士馬景請行,曰:「此行必死,願大王錄其妻子。」錄,收恤之也。全忠惻然止之,不可。時全忠朱友倫發兵於大梁,明日將至,當出兵迓之。迓,魚駕翻,迎也。請因此時給駿馬雜衆騎而出,全忠從之,命諸軍皆秣馬飽士。丁未旦,偃旗幟潛伏,:十二行本「伏」下有「無得妄出」四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退齋校同。』營中寂如無人。與衆騎皆出,忽躍馬西去,詐爲逃亡,入城告茂貞曰:「全忠舉軍遁矣,獨留傷病者近萬人守營,近,其靳翻。今夕亦去矣,請速擊之!」於是茂貞開門,悉衆攻全忠營;全忠鼓於中軍,百營俱出,縱兵擊之,又遣數百騎據其城門,遮其歸路也。鳳翔軍進退失據,自蹈藉,藉,慈夜翻。殺傷殆盡。茂貞自是喪氣,喪,息浪翻。始議與全忠連和,奉車駕還,不復以詔書勒全忠還鎭矣。復,扶又翻。全忠季昌宋州團練使。賞其謀也。季昌硤石人,本朱友恭之僕夫也。高季昌董璋皆爲富人李讓家奴,世呼爲李七郞者也。朱全忠養以爲子,更姓名曰朱友恭十國紀年以爲友恭壽州賈人李彥威通鑑從之。今按十國紀年王舉天下大定錄同。

31戊申,武定節度使李思敬洋州王建王建又幷有洋州之地。

32辛亥,李茂貞盡出騎兵於鄰州就芻糧。壬子,朱全忠穿蚰蜒壕圍鳳翔,設犬鋪、鈴架以絕內外。蚰,與周翻。蜒,以然翻。蚰蜒,蟲也,多涎,天陰雨則出行,地皆有跡。穿壕塹如蚰蜒行地之狀,故謂之蚰蜒壕。凡行軍下營,四面設犬鋪,以犬守之。敵來則羣吠,使營中知所警備。鈴架者,繞營設架,掛鈴其上,敵來觸之則鳴。

33癸亥,以茂貞鳳翔靜難武定昭武四鎭節度使。武定昭武時已爲王建所取。

34或勸錢鏐東保越州,以避之難。徐綰許再思也。難,乃旦翻;下同。杜建徽按劍叱之曰:「事或不濟,同死於此,豈可復東渡乎!」復,扶又翻。

徐綰等據越州,遣大將顧全武將兵戍之。全武曰:「越州不足往,不若之廣陵。」之,亦往也。廣陵楊行密所治。曰:「何故?」對曰:「聞等謀召田頵田頵至,淮南助之,不可敵也。」建徽曰:「孫儒之難,王嘗有德於楊公難,乃旦翻。事件二百五十八卷大順二年。今往告之,宜有以相報。」全武告急於楊行密全武曰:「徒往無益,請得王子爲質。」質,音致。命其子傳璙:十二行本「璙」下有「微服」二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退齋校同。』全武僕,璙,力弔翻,又力小翻。與偕之廣陵,且求婚於行密。過潤州,團練使安仁義傳璙清麗,將以十僕易之;全武夜半賂閽者逃去。安仁義淮南名將,居專城之任,而門關出入之禁不嚴,非善守者也。

等果召田頵引兵赴之,先遣親吏何饒曰:「請大王東如越州,空府廨以相待,廨,古隘翻。無爲殺士卒!」報曰:「軍中叛亂,何方無之!公爲節帥,乃助賊爲逆。戰則亟戰,帥,所類翻。亟,紀力翻。又何大言!」築壘絕往來之道,患之,募能奪其地者賞以州。衢州制置使陳璋將卒三百出城奮擊,遂奪其地,卽以爲衢州刺史。觀此,則當時諸州制置使在刺史下。

顧全武廣陵,說楊行密曰:「使田頵得志,必爲王患。王召還,錢王請以子傳璙爲質,且求婚。」行密許之,以女妻傳璙說,式芮翻。妻,七細翻。

35冬,十月,李儼揚州考異曰:十國紀年註李昊蜀書·張格傳云:「弟,仕爲御史,奉使揚州,聞長水之禍,改姓名爲李儼。」九國志云:「李儼本左僕射張濬之少子,名,起家校書郞,遷右拾遺。朱全忠所害,長水鳳翔昭宗賜其姓名,來使,欲徵兵復讎。」行密朱全忠書云:「選張述於諫省,俾銜命於敝藩,授秩執金,賜編屬籍。」舊唐書·昭宗紀濬傳皆云:「天復三年,十二月,全忠長水。」然則來使時,猶未死,「述」字與「休」字相亂,或一名乎?實錄,是月,始以江淮宣諭使,以行密吳王、東面行營都統;誤也。據行密書,則父在時,已賜姓,宣諭行密以討全忠。明年春,全忠旣克鳳翔遂留淮南,不敢歸朝耳。楊行密始建制敕院,每有封拜,輒以告,於紫極宮玄宗像前陳制書,再拜然後下。玄宗詔天下州郡,皆立紫極宮以奉玄元皇帝。下,戶嫁翻。

36王建攻拔興州,以軍使王宗浩興州刺史。王建又倂有興州宋白曰:興州武都沮縣也。武興督,後魏武興鎭,後改爲東益州改州爲順政郡武德置興州,因武興爲州名。

37戊寅夜,李茂貞假子彥詢帥三團步兵奔于軍;帥,讀曰率;下同。己卯,李彥韜繼之。

庚辰,朱全忠遣幕僚司馬鄴奉表入城;考異曰:實錄:「庚辰,司馬酆奉表。壬午,對全忠使司馬酆。」薛居正五代史·司馬鄴傳:「大軍在下,遣奏事於昭宗,再入復出。」實錄作「酆」,誤也。甲申,又遣使獻熊白;陸佃埤雅曰:熊脂一名熊白。熊,山居,冬蟄,當心有白脂如玉,味甚美,俗呼熊白。自是獻食物、繒帛相繼。繒,慈陵翻。上皆先以示李茂貞,使啓視之,茂貞亦不敢啓。丙戌,復遣使請與茂貞議連和,復,扶又翻;下同。民出城樵采者皆不抄掠。抄,楚交翻。丁亥,全忠表請脩宮闕及迎車駕。己丑,遣國子司業薛昌祚、內使王延繢齎詔賜全忠內使,卽中使。往往臣避朱全忠名,改中爲內耳。繢,戶外翻,又戶對翻。

癸巳,茂貞復出兵擊軍城西寨,敗還。全忠以絳袍衣降者,衣,於旣翻。降,戶江翻。使招呼城中人,鳳翔軍夜縋去縋,馳僞翻。及因樵采去不返者甚衆。是後茂貞或遣兵出擊軍,多不爲用,散還。茂貞疑上與全忠有密約,壬寅,更於御院北垣外增兵防衞。

38十一月,癸卯朔,保大節度使李茂勳帥其衆萬餘人救鳳翔,屯於城北阪上,阪,音反。與城中舉烽相應。

39甲辰,上使趙國夫人詗學士院二使皆不在,詗,古迥翻,又翾正翻。二使,二中使之直學士院者。韓全誨等置之以防上密召對學士,前此怒韓偓者卽其人也。亟召韓偓姚洎,竊見之於土門外,執手相泣。請上速還,恐爲他人所見;上遽去。

40朱全忠遣其將孔勍李暉將兵乘虛襲鄜,音夫;下同。壬子,拔坊州。甲寅,大雪,軍冒之夕進,五鼓,抵鄜州城下。九域志坊州北至鄜州一百一十里。人不爲備,軍入城,城中兵尚八千人,格鬬至午,人始敗,格鬬者,短兵接鬬,兩兩相當,以力角力。考異曰:編遺錄曰:「十二月癸酉,遣孔勍李暉領兵襲鄜州,以牽李周彝之兵。己亥,我師攻陷牆,獲周彝親族,遂令李暉權知鄜畤軍事。不數曰,周彝乃遣幕賓投分通好,然後上許抽兵。」梁太祖實錄:「十一月癸卯,李周彝統州兵萬餘人屯于老耼祠之下,上命孔勍李暉乘虛捷取之。壬子,等破中部郡。甲寅,大雨雪,大軍冒之夕進,五鼓,及其壘,克之。」按癸卯距己亥近六十日,相守,豈得全不交兵!今從實錄擒留守:十二行本「守」作「後」;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李繼璙撫存李茂勳及將士之家,按堵無擾,命李暉權知軍府事。茂勳聞之,引兵遁去。重戰輕防,此李茂勳之所以敗也;厚撫其家以攜之,茂勳所以歸心於朱全忠也。

軍每夜鳴鼓角,城中地如動。攻城者詬城上人云「劫天子賊」,乘城者訴城下人云「奪天子賊」。詬,古候翻,又許候翻。是冬,大雪,城中食盡,凍餒死者不可勝計;或臥未死已爲人所冎。勝,音升。冎,古瓦翻。市中賣人肉,斤直錢百,犬肉直五百。茂貞儲偫亦竭,偫,丈里翻。以犬彘供御膳。上鬻御衣及小皇子衣於市以充用,削漬松柹以飼御馬。柹,方廢翻,斫木札也,詳見辯誤。飼,祥吏翻。

41丙子,戶部侍郞、同平章事韋貽範薨。

42癸亥,朱全忠遣人薙城外草以困城中。薙,他計翻,除草也。甲子,李茂貞增兵守宮門,行宮門也。諸宦者自度不免,互相尤怨。

蘇檢數爲韓偓經營入相,度,徒洛翻。數,所角翻。爲,于僞翻。言於茂貞及中尉、樞密,且遣親吏告怒曰:「公與韋公自貶所召歸,旬月致位宰相,訖不能有所爲;今朝夕不濟,乃欲以此相汚邪!」汚,烏路翻。

43田頵急攻杭州,仍具舟將自西陵渡江;錢鏐遣其將盛造朱郁拒破之。

44十二月,李茂勳遣使請降於朱全忠,更名周彝更,工衡翻。於是茂貞山南州鎭皆入王建中州鎭皆入全忠,坐守孤城;乃密謀誅宦官以自贖,遺全忠書曰:遺,唯季翻。「禍亂之興,皆由全誨;僕迎駕至此,以備他盜。公旣志匡社稷,請公迎扈還宮,僕以弊甲彫兵,從公陳力。」弊甲彫兵,用戰國張儀語。半殘爲彫。全忠復書曰:「僕舉兵至此,正以乘輿播遷;乘,繩證翻。公能協力,固所願也。」

45楊行密使人召田頵曰:「不還,吾且使人代鎭宣州。」顧全武之說行矣。庚辰,將還,徵犒軍錢二十萬緡於錢鏐,且求子爲質,將妻以女。質,音致。妻,七細翻。謂諸子:謂,語之也。句斷。「孰能爲田氏壻者?」莫對。欲遣幼子傳球傳球不可。怒,將殺之。次子傳瓘請行,吳夫人泣曰:「柰何置兒虎口!」傳瓘曰:「紓國家之難,紓,緩也。難,乃旦翻。安敢愛身!」再拜而出,泣送之。當此之時,錢鏐置後之意,固已屬於傳瓘矣。傳瓘從數人縋北門而下。敵情叵測,不敢開城門直出,故縋而下。徐綰許再思同歸宣州傳球內牙兵印。以其不肯出質也。

越州客軍指揮使張洪徐綰之黨自疑,客軍,蓋亦孫儒散卒。帥步兵三百奔衢州,刺史陳璋納之。帥,讀曰率。溫州丁章逐刺史朱敖福州僖宗中和元年,朱褒溫州,至是而敗。王審知時據福州溫州田頵遣使招之,道出衢州陳璋聽其往還,錢鏐由是恨錢鏐陳璋張本。按田頵時鎭宣州九域志宣州南至歙州,自歙州南至睦州,自睦州南至婺州,自婺州南至處州,自處州東至溫州,其路徑捷。今自溫州取道衢州者,蓋睦州兩浙巡屬,其守不與田頵通,使不敢由此道也。自衢州婺州,自婺州處州,自處州溫州,更無他岐。時盧約處州,亦兩浙巡屬也。錢鏐不恨而恨者,以盧約猶是羈縻,而陳璋乃其部曲將故也。

46丁酉,上召李茂貞蘇檢李繼誨李彥弼李繼岌李繼遠李繼忠食,:「食」作「入」。』議與朱全忠和,上曰:「十六宅諸王以下,凍餒死者日有數人。在內諸王及公主、妃嬪,十六宅諸王,上之兄弟及羣從也。在內諸王及公主,皇子、皇女也。一日食粥,一日食湯餅,湯餅者,磑麥爲麪,以麪作餅,投之沸湯煑之,黃庭堅所謂「煑餅深注湯」是也。程大昌續演繁露曰:釋名:餅,倂也;溲麥使合幷也。蒸餅,湯餅之屬,各隨形名之。今亦竭矣。卿等意如何?」皆不對。上曰:「速當和解耳!」

鳳翔兵十餘人遮韓全誨左銀臺門長安大明宮城門有右銀臺門,而鳳翔行宮亦設此門,示若在長安宮中也。諠罵曰:「闔境塗炭,闔城餒死,正爲軍容輩數人耳!」爲,于僞翻。全誨叩頭訴於茂貞茂貞曰:「卒輩何知!」命酌酒兩盃,對飲而罷。又訴於上,上亦諭解之。李繼昭全誨曰:「昔楊軍容楊守亮一族,見二百五十九卷景福元年、乾寧元年。今軍容亦破繼昭一族邪!」慢罵之,遂出降於全忠降,戶江翻。復姓,名道昭

47是歲,虔州刺史盧光稠嶺南,陷韶州二州相去雖六百餘里,特以大庾嶺爲阻,而實鄰境也。考異曰:新紀,是歲光稠卒,牙將李圖自稱知州事。按十國紀年歐陽修五代史·光稠傳,開平五年方卒。新紀誤也。使其子延昌守之,進圍潮州清海:十二行本「海」下有「留後」二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退齋校同。』劉隱發兵擊走之,乘勝進攻韶州以爲延昌虔州之援,未可遽取;不從,遂圍韶州。會江漲,餽運不繼,廣州運糧以餽韶州行營,當泝流而上;江漲則水湍急,不可以泝,餽運由此不繼。光稠虔州引兵救之;其將譚全播伏精兵萬人於山谷,以羸弱挑戰,羸,倫爲翻。挑,徒了翻。大破于城南,奔還。全播悉以功讓諸將,光稠益賢之。

48岳州刺史鄧進思卒,弟進忠自稱刺史。



三年(癸亥、九○三)

1春,正月,甲辰,遣殿中侍御史崔構、供奉官郭遵誨朱全忠營;丙午,李茂貞亦遣牙將郭啓期往議和解。

2平盧節度使王師範,頗好學,好,呼到翻。以忠義自許,爲治有聲迹。聲聞於時而治有實迹,所謂名與實稱。好,呼到翻。治,直吏翻。朱全忠鳳翔韓全誨以詔書徵藩鎭兵入援乘輿,師範見之,泣下霑衿,曰:「吾屬爲帝室藩屛,乘,繩證翻。衿,音今。屛,必郢翻。豈得坐視天子困辱如此;各擁強兵,但自衞乎!」會張濬長水亦遺之書,遺,于季翻。勸舉義兵。師範曰:「張公言正會吾意,夫復何疑!夫,音扶。復,扶又翻。雖力不足,當死生以之。」

東兵多從全忠鳳翔師範分遣諸將詐爲貢獻及商販,包束兵仗,載以小車,入河南河中等州,諸州皆朱全忠所有之地。鄆,音運。陝,失冉翻。華,戶化翻。期以同日俱發,討全忠。適諸州者多事泄被擒,獨行軍司馬劉鄩兗州鄩,徐林翻。泰寧節度使葛從周悉將其兵屯邢州朱全忠鳳翔,使葛從周泰寧之兵屯邢州以備河東先遣人爲販油者入城,詗其虛實及兵所從入;詗,古永翻,又翾正翻。丙午,將精兵五百夜自水竇入,比明,軍城悉定,市人皆不知。比,必利翻,及也。軍城,泰寧軍牙城也。以此觀之,軍人與市人異處,營屋之立,自然矣。考異曰:舊紀:「丙午,青州牙將劉鄩全忠兗州,又令牙將張厚入奏,是日,亦竊發於華州,殺州將婁敬思。」唐太祖紀年錄:「是年四日,青州王師範劉鄩竊據兗州。同日,師範張厚輦戈甲十乘至華州,爲人所詰,因竊發,燔其郛,殺華州指揮使婁敬思而去。」新紀:「丙午,師範兗州。」梁太祖實錄:「丙辰,青州綱將亂于而敗;是日,劉鄩陷我兗州。」唐實錄亦在丙辰。按長曆,丙午,正月四日;丙辰,十四日。編遺錄云:「師及朱友寧告急,劉鄩正月四日襲陷兗州」,與紀年錄等同。梁太祖實錄多謬誤,恐難據,今從諸書,移置丙午。唐祖補紀云天復二年,尤誤。據府舍,拜從周母,每旦省謁;待其妻子,甚有恩禮;子弟職掌,供億如故。省,悉景翻。從周必還攻兗州,故善視其家。

是日,青州牙將張居厚帥壯士二百將小車至華州東城,帥,讀曰率;下同。知州事婁敬思疑其有異,剖視之;其徒大呼,呼,火故翻。敬思,攻西城。崔胤華州,帥衆拒之,天復元年十二月,崔胤帥百官遷於華州,事見上卷。不克,崔胤所拒,遂不能克華州走至商州,追獲之。九域志華州南至商州一百八十里。

全忠留節度判官裴迪大梁師範遣走卒齎書至大梁問以東方事,走卒色動。走卒,謂卒之備趨走者。後漢志有門闌走卒。察其有變,屛人問之,屛,必郢翻,又卑正翻。走卒具以實告。不暇白全忠,亟請馬步都指揮使朱友寧將兵萬餘人東巡亟,紀力翻。將,卽亮翻;下同。友寧葛從周邢州,共攻師範全忠聞變,亦分兵先歸,使友寧幷將之。朱友寧戰死、朱全忠後夷王師範張本。

3戊申,李茂貞獨見上,見,賢遍翻。中尉韓全誨張彥弘、樞密使袁易簡周敬容皆不得對。易,以豉翻。茂貞請誅全誨等,與朱全忠和解,奉車駕還。上喜,卽遣內養帥鳳翔卒四十人收全誨等,斬之。內養,亦宦者也。帥,讀曰率。以御食使第五可範爲左軍中尉,御食使,掌御膳,亦末所置內諸司使之一也。宣徽南院使仇承坦爲右軍中尉,王知古爲上院樞密使,楊虔朗爲下院樞密使。樞密分東西院,東院爲上院,西院爲下院。是夕,又斬李繼筠李繼誨李彥弼及內諸司使韋處廷等十六人。處,昌呂翻。己酉,遣韓偓趙國夫人全忠營;又遣使囊全誨等二十餘人首以示全忠考異曰:舊紀:「丁巳,蔣玄暉與中使押送全誨等二十人首級,告諭四鎭兵士回鑾之期。」新紀:「正月,戊申,殺全誨等。」唐太祖紀年錄:「正月,甲辰,鳳翔李茂貞殺其子繼筠、觀軍容韓全誨張彥弘、樞密使袁易簡周敬容等二十二人,皆斬首囊盛,押領出城,以示朱溫。」金鑾記:「六日,誅全誨等。」唐年補錄:「正月,癸卯,賜朱全忠詔。」唐補紀云:「天復三年,二月,誅全誨等八人。」其全誨等伏誅日,今從金鑾記實錄新紀。按金鑾記唐年補錄唐實錄後唐紀年錄載六日所誅宦官名,可見者全誨等四人,處廷等十六人,而金鑾記云,「是夜處置內官一十九人。」唐年補錄云,「全誨以下二十二人首級。」紀年錄云,「殺全誨等二十二人。」北夢瑣言亦云「二十二人首。」新傳云, 「繼筠繼誨彥弼皆伏誅。是夜,誅內諸司使韋處廷等二十二人。」若幷繼筠等數之,則多一人;若只數宦官,則少二人;若如金鑾記,是夜又誅十九人,則多一人。或者二人名不見歟?曰:「曏來脅留車駕,懼罪離間,間,古莧翻。不欲協和,皆此曹也。今朕與茂貞決意誅之,卿可曉諭諸軍以豁衆憤。」辛亥,全忠遣觀察判官李振奉表入謝。朱全忠先此以李振天平節度副使,今蓋爲四鎭觀察判官。

全誨等已誅,而全忠圍猶未解。茂貞崔胤全忠欲必取鳳翔,白上急召,令帥百官赴行在。帥,讀曰率。凡四降詔,三賜朱書御札,莊宗段徊奏曰:「制,或歲時災歉,國用不足,天子將求經濟之要,則內出朱書御札以訪羣臣。」言甚切至,悉復故官爵,竟稱疾不至。茂貞懼,自致書於,辭甚卑遜。全忠亦以書召,且戲之曰:「吾未識天子,須公來辨其是非。」始來。崔胤其初所以未敢來者,待朱全忠之命耳。然君命累召而不來,朱全忠一書而遽至,人臣事君者,必知所先後輕重矣。

甲寅,鳳翔始啓城門。丙辰,全忠巡諸寨,至城北,有鳳翔兵自北山下,全忠疑其逼己,遣兵擊之,擒其將李繼欽。上遣趙國夫人馮翊夫人全忠營詰其故,二夫人於內命婦爵秩有國郡之殊。詰者,詰其已和解而復遣兵相擊。全忠遣親吏蔣玄暉奉表入奏。

李茂貞請以其子平原公主,又欲以蘇檢女爲景王妃以自固。平原公主何后之女也,后意難之,上曰:「且令我得出,嗚呼!唐昭宗惟幸於得出,徐令全忠平原茂貞必不敢距;豈知夫婦委命於全忠,不復有能取之者乎!何憂爾女!」后乃從之。壬戌,平原公主宋侃嫌於同姓嫁娶,故復本姓。景王蘇氏古者猶謂師婚爲非禮,唏矣!

鳳翔所誅宦官已七十二人,朱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致仕不從行者,誅九十人。

甲子,車駕出鳳翔,幸全忠營。全忠素服待罪;命客省使宣旨釋罪,時客省使,蓋通知閤門事,故令宣旨釋罪。去三仗,止報平安,制:正衙有親、勳、翊三衞立仗,左、右金吾將軍以一人報平安。去三仗者,恐全忠以羽衞之嚴不敢入也。考異曰:王禹偁五代史闕文曰:「昭宗佯爲鞋系脫,呼梁祖曰:『全忠爲吾繫鞋。』梁祖不得已,跪而結之,流汗浹背。時天子扈蹕尚有衞兵,昭宗意謂左右擒梁祖以殺之,其如無敢動者。自是梁祖被召多不至;其後盡去昭宗禁衞,皆用人矣。」按全忠時擁十萬之衆,昭宗方脫茂貞虎口,託身全忠,豈敢遽爲此謀!或者欲效漢高祖之折黥布,亦恐昭宗不能辦耳。今不取。去,羌呂翻。以公服入謝。章服之制,有朝服、公服。朝服,具服也;公服,從省服也。全忠見上,頓首流涕;上命韓偓扶起之。上亦泣,曰:「宗廟社稷,賴卿再安;朕與宗族,賴卿再生。」親解玉帶以賜之。少休,卽行。全忠單騎前導十餘里,上辭之;此皆朱全忠繆爲恭敬也。全忠乃令朱友倫將兵扈從,自留部分後隊,焚撤諸寨。從,才用翻;下同。分,扶問翻。友倫之子也。全忠仲兄也。

是夕,車駕宿岐山;丁卯,至興平崔胤始帥百官迎謁,帥,讀曰率。復以爲司空、門下侍郞、同平章事,領三司如故;車駕至鳳翔,貶崔胤官,今復之。己巳,入長安

庚午,全忠崔胤同對。奏:「國初承平之時,宦官不典兵預政。天寶以來,宦官浸盛。貞元之末,分羽林衞爲左、右神策軍以便衞從,始令宦官主之,以二千人爲定制。神策軍入衞苑中,自代宗魚朝恩始。德宗貞元末始分爲左、右。從,才用翻。自是參掌機密,奪百司權,上下彌縫,共爲不法,大則構扇藩鎭,傾危國家;小則賣官鬻獄,蠹害朝政。朝,直遙翻。王室衰亂,職此之由,不翦其根,禍終不已。請悉罷諸司使,其事務盡歸之省寺,諸道監軍俱召還闕下。」上從之。是日,全忠以兵驅宦官第五可範等數百人於內侍省,盡殺之,考異曰:舊紀:「辛未,內官第五可範已下七百人,並賜死於內侍省。」金鑾記:「二十八日,處置第五可範已下四百五十人。」太祖紀年錄:「內諸司百餘人及隨駕鳳翔羣小二百餘人,一時斬首于內侍省。」舊傳紀年錄同。新傳:「全忠議誅第五可範等八百餘人於內侍省。」梁太祖實錄:「己巳翌日,誅宦官第五可範等五百餘人于內侍省,仍命畿內及諸道搜索處置以盡厥類。」唐年補錄云:「誅宦官七百一十人。」按舊紀編遺錄皆云「正月辛未,誅可範等」。而梁實錄唐補紀續寶運錄金鑾記唐年補錄薛居正五代史·梁紀新唐紀,或云己巳翊日,或云二十八日,今從之。蓋全忠雖奏云罷諸司使務,追監軍赴闕,其實卽日已擅誅之,至二月癸酉始下詔賜死,故昭宗哀而祭之耳。冤號之聲,徹於內外。號,戶刀翻。徹,敕列翻。其出使外方者,詔所在收捕誅之,使,疏吏翻;下同。止留黃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備洒掃。宦官品秩之卑者衣黃。洒,所賣翻,又如字。掃,蘇報翻,又如字。又詔成德節度使王鎔選進五十人充敕使,取其土風深厚,人性謹樸也。上愍可範等或無罪,爲文祭之。自是宣傳詔命,皆令宮人出入;其兩軍內外八鎭兵悉屬六軍,謂左、右神策所統內外八鎭兵也。崔胤兼判六軍十二衞事。

曰:宦官用權,爲國家患,其來久矣。蓋以出入宮禁,人主自幼及長,長,知兩翻。與之親狎,非如三公六卿,進見有時,可嚴憚也。見,賢遍翻。其間復有性識儇利,儇,許緣翻,智也,疾也,利也。語言辯給,:十二行本「給」下有「善」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伺候顏色,承迎志趣,伺,相吏翻。受命則無違迕之患,使令則有稱㥦之效。迕,五故翻。稱,尺證翻。㥦,與愜同,詰叶翻。自非上智之主,燭知物情,慮患深遠,侍奉之外,不任以事,則近者日親,遠者日疏,甘言卑辭之請有時而從,浸潤膚受之愬有時而聽。論語孔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朱熹云:浸潤,如水之浸灌,滋潤漸漬而不驟也。膚受,謂肌膚所受利害切身者也。於是黜陟刑賞之政,潛移於近習而不自知,如飲醇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黜陟刑賞之柄移而國家不危亂者,未之有也。

東漢之衰,宦官最名驕橫,橫,戶孟翻。然皆假人主之權,依憑城社,言宦官在人主左右有所依憑,如城狐、社鼠,不畏熏燒。以濁亂天下,未有能劫脅天子如制嬰兒,廢置在手,東西出其意,使天子畏之若乘虎狼而挾蛇虺虺,許鬼翻。唐世者也。所以然者非他,不握兵,握兵故也。

太宗鑒前世之弊,深抑宦官無得過四品。明皇始隳舊章,是崇是長,宋祁曰:太宗詔內侍省不立三品官,以內侍爲之長,階第四,不任以事,惟門閤守禦、廷內掃除、稟食而已。武后時,稍增其人。至中宗,黃衣乃二千員,七品以上員外置千員,然衣朱紫者尚少。玄宗承平日久,財用富足,志大事奢,不愛惜賞賜爵位,開元、天寶中,宦官黃衣以上三千員,衣朱紫者千餘人,其稱旨者輒拜三品將軍,列戟于門,其在殿頭供奉,委任華重。長,知兩翻。晚節令高力士省決章奏,省,悉景翻。乃至進退將相,時與之議,自太子王公皆畏事之,宦官自此熾矣。及中原板蕩,肅宗收兵靈武李輔國以東宮舊隸參豫軍謀,寵過而驕,不能復制,復,扶又翻。遂至愛子慈父皆不能庇,以憂悸終。悸,其季翻。代宗踐阼,仍遵覆轍,程元振魚朝恩相繼用事,竊弄刑賞,壅蔽聰明,視天子如委裘,賈誼曰: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孟康云:委裘若容衣,天子未坐朝,事天子裘衣也。朝,直遙翻;下同。陵宰相如奴虜。是以來瑱入朝,遇讒賜死;吐蕃深侵郊甸,匿不以聞,致狼狽幸陝,失冉翻。李光弼危疑憤鬱,以隕其生;郭子儀擯廢家居,不保丘壟;僕固懷恩冤抑無訴,遂棄勳庸,更爲叛亂。更,工衡翻,改也。德宗初立,頗振綱紀,宦官稍絀。絀,讀曰黜。而返自興元,猜忌諸將,以李晟渾瑊爲不可信,悉奪其兵,而以竇文場霍仙鳴爲中尉,使典宿衞,自是太阿之柄,落其掌握矣。憲宗末年,吐突承璀欲廢嫡立庶,以成陳洪志之變。寶曆狎暱羣小,璀,七罪翻。暱,尼質翻。劉克明蘇佐明爲逆,其後絳王六帝,皆爲宦官所立,勢益驕橫。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楊復恭劉季述韓全誨爲之魁傑,至自稱「定策國老」,目天子爲門生,根深蔕固,疾成膏肓,不可救藥矣!左傳晉侯疾病,求醫於秦伯使醫爲之,未至。公夢疾爲二孺子曰:「彼良醫也,懼傷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醫至,曰:「疾不可爲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達之不及,藥不至焉,不可爲也。」肓,音荒,鬲也。心下爲膏。文宗深憤其然,志欲除之,以宋申錫之賢,猶不能有所爲,反受其殃;況李訓鄭注反覆小人,欲以一朝譎詐之謀,譎,古穴翻。翦累世膠固之黨,遂至涉血禁塗,積尸省戶,公卿大臣,連頸就誅,闔門屠滅,天子陽瘖縱酒,飲泣吞氣,自比,不亦悲乎!瘖,於金翻。赧,奴板翻。宣宗之嚴毅明察,猶閉目搖首,自謂畏之。況之驕侈,苟聲色毬獵足充其欲,則政事一以付之,呼之以父,固無怪矣。賊汚宮闕,汚,烏故翻。兩幸,皆令孜所爲也。昭宗不勝其恥,力欲清滌,而所任不得其人,所行不由其道。始則張濬覆軍於平陽,增李克用跋扈之勢;復恭亡命於山南,啓宋文通不臣之心;李茂貞宋文通,以軍功賜姓名。終則兵交闕庭,矢及御衣,漂泊莎城,流寓華陰,幽辱東內,劫遷岐陽莎,素何翻。華,戶化翻。崔昌遐無如之何,崔胤昌遐通鑑稱其字,避宋朝太祖廟諱也。更召朱全忠以討之。連兵圍城,再罹寒暑,御膳不足於糗糒,糗,去久翻。糒,音備。王侯斃踣於飢寒,踣,蒲北翻。然後全誨就誅,乘輿東出,翦滅其黨,靡有孑遺,而之廟社因以丘墟矣!此論歷敍宦官之禍,其事皆具見前紀。乘,繩證翻。然則宦官之禍,始於明皇,盛於,成於德宗,極於昭宗曰:「履霜堅冰至。」爲國家者,防微杜漸,可不愼其始哉!易·坤之初六曰:履霜堅冰至。曰:履霜堅冰,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文言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此其爲患,章章尤著者也。自餘傷賢害能,召亂致禍,賣官鬻獄,沮敗師徒,敗,補邁翻。蠹害烝民,不可徧舉。

:十二行本「去」作「夫」;乙十一行本同;本同;退齋校同;校同。』寺人之官,寺,音侍。自三王之世,具載於巷伯之篇。有寺人之職。所以謹閨闥之禁,通內外之言,安可無也。如巷伯之疾惡,周幽王之時,寺人傷於讒而作巷伯之詩。曰:好賢如緇衣,惡惡如巷伯寺人披之事君,左傳晉獻公信讒,使寺人披伐公子重耳蒲城重耳踰垣而出,斬其袪。及其反國,請見,公使讓之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汝卽至。其後予從君,以田濱,汝爲惠公來求殺余,命汝三宿,汝中宿至。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對曰:「君命無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惡,惟力是視,人,予何有焉!今君卽位,其無乎?」公見之,以之難告,公由是得免。鄭衆之辭賞,事見四十八卷漢和帝永元元年。呂彊之直諫,事見五十七卷漢靈帝光和二年,五十八卷中平元年。曹日昇之救患,馬存亮之弭亂,楊復光之討賊,嚴遵美之避權,事並見前紀。張承業之竭忠,事見後梁紀其中豈無賢才乎!顧人主不當與之謀議政事,進退士大夫,使有威福足以動人耳。果或有罪,小則刑之,大則誅之,無所寬赦;如此,雖使之專橫,孰敢焉!橫,戶孟翻。豈可不察臧否,不擇是非,欲草薙而禽獮之,否,音鄙。薙,他計翻。獮,息淺翻。杜預曰:獮,殺也。能無亂乎!是以袁紹行之於前而董卓事見漢·靈獻紀崔昌遐襲之於後而朱氏,雖快一時之忿而國隨以亡。是猶惡衣之垢而焚之,惡,烏路翻。患木之蠹而伐之,其爲害豈不益多哉!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論語斯之謂矣!

4王師範遣使起兵告李克用克用貽書褒贊之。河東監軍張承業亦勸克用發兵救鳳翔克用晉州,聞車駕東歸,乃罷。

5楊行密承制加朱瑾東面諸道行營副都統、同平章事,以昇州刺史李神福淮南行軍司馬、鄂岳行營招討使,舒州團練使劉存副之,將兵擊杜洪駱殷永興,棄城走,縣民方詔據城降。神福曰:「永興大縣,饋運所仰,已得之半矣!」永興鄂縣地;新陽縣新陽永興鄂州九域志:在鄂州東南四百五里,今壽昌軍卽其地。降,戶江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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