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八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

國河內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二百戶食實封九百戶賜紫金魚袋 臣

司馬光 奉敕編集

後       學        天        台

胡三省 音  註

唐紀六十四起閼逢困敦(甲子)閏月,盡屠維大荒落(己巳),凡五年有奇。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下



會昌四年(甲子、八四四)

1閏月,壬戌,以中書侍郞、同平章事李紳同平章事,充淮南節度使。

2李德裕奏:「鎭州奏事官高迪方鎭遣牙職入奏事,因謂之奏事官。密陳意見二事:其一,以爲『賊中好爲偷兵術,好,呼到翻。潛抽諸處兵聚於一處,官軍多就迫逐,以致失利;經一兩月,又偷兵詣他處。官軍須知此情,自非來攻城柵,愼勿與戰。彼淹留不過三日,須散歸舊屯,如此數四空歸,自然喪氣。喪,息浪翻。官軍密遣諜者詗其抽兵之處,乘虛襲之,無不捷矣。』詗,翾正翻,又火迥翻。其二,『屯兵雖多,終不能分賊勢。何則?下營不離故處,離,力智翻。每三兩月一深入,燒掠而去。賊但固守城柵,城外百姓,賊亦不惜。宜令進營據其要害,以漸逼之。若止如今日,賊中殊不以爲懼。』望詔諸將各使知之!」

劉稹腹心將高文端降,言賊中乏食,令婦人挼穗舂之以給軍。挼,奴禾翻,兩手相切摩也。德裕文端破賊之策,文端以爲:「官軍今直攻澤州,恐多殺士卒,城未易得。易,以豉翻。澤州兵約萬五千人,賊常分兵太半,潛伏山谷,伺官軍攻城疲弊,則四集救之,官軍必失利。伺,相吏翻。今請令陳許軍過乾河立寨,乾,音干。自寨城連延築爲夾城,環繞澤州環,音宦。日遣大軍布陳於外以扞救兵。陳,讀曰陣。賊見圍城將合,必出大戰;待其敗北,然後乘勢可取。」德裕奏請詔示王宰

文端又言:「固鎭寨四崖懸絕,勢不可攻。九域志磁州武安縣固鎭鎭武安西北至遼州三百餘里。然寨中無水,皆飲澗水,在寨東:十二行本「東」下有「南」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約一里許。宜令王逢進兵逼之,絕其水道,不過三日,賊必棄寨遁去,官軍卽可追躡。前十五里至青龍寨,亦四崖懸絕,水在寨外,可以前法取也。其東十五里則沁州城。」沁州沁源縣上黨穀遠縣地。沁,七鴆翻。德裕奏請詔示王逢

文端又言:「都頭王釗將萬兵戍洺州劉稹旣族薛茂卿,又誅邢洺救援兵馬使談朝義兄弟三人,自是疑懼;遣使召之,不肯入,士卒皆譁譟,必不爲用。但及士卒家屬皆在潞州,又士卒恐已降爲官軍所殺,招之必不肯來。惟有諭意於,使引兵入潞州,事成之日,許除別道節度使,仍厚有賜與,庶幾肯從。」幾,居依翻。德裕奏請詔何弘敬潛遣人諭以此意。

劉稹年少懦弱,少,詩照翻。押牙王協、宅內兵馬使李士貴用事,專聚貨財,府庫充溢,而將士有功無賞,由是人心離怨。劉從諫裴氏之支孫也,裴冕兩朝。將敗,其弟,典兵在東,欲召之使掌軍政。士貴至奪己權,且泄其奸狀,乃曰:「東之事仰成於五舅仰,牛向翻。裴問,第五。若召之,是無三州也。」乃止。三州,

王協王釗洺州都知兵馬使;得衆心,而多不遵使府約束,同列高元武安玉言其有貳心。召之,辭以「到洺州未立少功,實所慚恨,乞留數月,然後詣府。」許之。

王協請稅商人,每州遣軍將一人主之,名爲稅商,實籍編戶家貲,編戶,猶言編民也。將,卽亮翻。至於什器無所遺,皆估爲絹匹,十分取其二,率高其估。民竭浮財及糗糧輸之,不能充,皆忷忷不安。民財非地著,轉易以致利者爲浮財。糗,去久翻。忷,許拱翻。

軍將劉溪尤貪殘,劉從諫棄不用;厚賂王協邢州富商最多,命主之。裴問所將兵號「夜飛」,多富商子弟,至,悉拘其父兄;軍士訴於爲之請,爲,于僞翻。不許,以不遜語答之。怒,密與麾下謀殺歸國,幷告刺史崔嘏從之。丙子,閉城,斬城中大將四人,請降於王元逵。時高元武党山,聞之,亦降。「党山」,恐當作「堯山」。

先是使府賜洺州軍士布,人一端,尋有帖以折冬賜。先,悉薦翻。以前所賜布折充冬賜。折,之舌翻。會稅商軍將至洺州王釗因人不安,謂軍士曰:「留後年少,少,詩照翻。政非己出。今倉庫充實,足支十年,豈可不少散之少,詩沼翻。以慰勞苦之士!使帖不可用也。」乃擅開倉庫,給士卒人絹一匹,穀十二石,士卒大喜。遂閉城請降於何弘敬安玉磁州,聞二州降,亦降於弘敬堯山都知兵馬使魏元談等降於王元逵元逵以其久不下,皆殺之。

八月,辛卯,三州降,宰相入賀。李德裕曰:「昭義根本盡在東,三州降,則上黨不日有變矣。」上曰:「郭誼必梟劉稹以自贖。」德裕曰:「誠如聖料。」上曰:「於今所宜先處者何事?」處,昌呂翻。德裕請以:十二行本「以」下有「給事中」三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退齋校同。』盧弘止爲三州留後,考異曰:舊紀皆作「弘正」。實錄新紀皆作「弘止」,今從之。曰:「萬一請占三州,占,之贍翻。朝廷難於可否。」上從之。詔山南東道昭義節度使盧鈞乘驛赴鎭。

人聞三州降,大懼。郭誼王協謀殺劉稹以自贖;再從兄中軍使匡周兼押牙,再從兄,同曾祖。從,才用翻。患之,言於曰:「十三郞在牙院,劉匡周,第十三。牙院,押牙治事之所。諸將皆莫敢言事,恐爲十三郞所疑而獲罪,以此失東。今誠得十三郞不入,則諸將始敢盡言,采於衆人,必獲長策。」匡周諭之,使稱疾不入。匡周怒曰:「我在院中,故諸將不敢有異圖;我出院,家必滅矣!」固請之,匡周不得已,彈指而出。

所親董可武曰:說,式芮翻。東之叛,事由五舅,城中人人誰敢相保!留後今欲何如?」五舅,謂裴問劉稹自爲留後,故稱之。曰:「今城中尚有五萬人,且當閉門堅守耳。」可武曰:「非良策也。留後不若束身歸朝,如張元益元益事見二百四十六卷文宗開成三年。不失作刺史。且以郭誼爲留後,俟得節之日,徐奉太夫人及室家金帛歸之東都,不亦善乎?」太夫人,謂從諫裴氏曰:「安肯如是?」可武曰:「可武已與之重誓,必不負也。」乃引入。與之密約旣定,乃白其母,母曰:「歸朝誠爲佳事,但恨已晚。吾有弟不能保,裴問邢州降也。安能保郭誼!汝自圖之!」乃素服出門,以母命署都知兵馬使。王協已戒諸將列於外廳,拜謝已,已,猶畢也。出見諸將,治裝於內廳。治,直之翻。李士貴聞之,帥後院兵數千攻帥,讀曰率。叱之曰:「何不自取賞物,乃欲與李士貴同死乎!」軍士乃退,共殺士貴易置將吏,部署軍士,一夕俱定。

明日,使董可武入謁曰:「請議公事。」曰:「何不言之!」可武曰:「恐驚太夫人。」乃引步出牙門,至北宅,北宅,昭義節度使別宅也,在使宅之北,故曰北宅。置酒作樂。酒酣,乃言:「今日之事欲全太尉一家,劉悟贈太尉。須留後自圖去就,則朝廷必垂矜閔。」曰:「如所言,之心也。」可武遂前執其手,崔玄度自後斬之,因收宗族,匡周以下至襁褓中子皆殺之。襁,舉兩翻。褓,音保。穆宗長慶初,劉悟始帥昭義,三世,二十六年而滅。又殺劉從諫父子所厚善者張谷陳揚庭李仲京郭台王羽韓茂章茂實王渥賈庠等凡十二家,幷其子姪甥壻無遺。仲京之兄;行餘之子;之從孫;茂章茂實之子;之子;之子也。甘露之亂,仲京等亡歸從諫從諫撫養之。李仲京等僅脫甘露之禍,卒與劉從諫之族俱屠,蓋天聚而殲之也。凡軍中有小嫌者,日有所誅,流血成泥。乃函首,遣使奉表及書,降於王宰。首過澤州劉公直舉營慟哭,亦降於

乙未,以狀聞。丙申,宰相入賀。李德裕奏:「今不須復置留後,復,扶又翻;下同。但遣盧弘止宣慰三州及成德魏博兩道。」上曰:「郭誼宜如何處之?」德裕曰:「劉稹騃孺子耳,處,昌呂翻。騃,五駭翻,癡也。阻兵拒命,皆爲之謀主;及勢孤力屈,又賣以求賞。此而不誅,何以懲惡!宜及諸軍在境,幷等誅之!」上曰:「朕意亦以爲然。」乃詔石雄將七千人入潞州,以應謠言。謠言見上卷三年。杜悰以饋運不給,謂等可赦,上熟視不應。德裕曰:「今春澤潞未平,太原復擾,自非聖斷堅定,斷,丁亂翻。二寇何由可平!外議以爲若在先朝,赦之久矣。」上曰:「卿不知文宗心地不與卿合,安能議乎!」罷盧鈞山南東道,專爲昭義節度使。

戊戌,劉稹傳首至京師。詔:「昭義五州給復一年,復,方目翻,除其賦役也。軍行所過州縣免今年秋稅。昭義劉從諫以來,橫增賦斂,橫,戶孟翻。斂,力贍翻。悉從蠲免。所籍土團並縱遣歸農。諸道將士有功者,等級加賞。」

郭誼旣殺劉稹,日望旌節;旣久不聞問,乃曰:「必移他鎭。」於是閱鞍馬,治行裝;治,直之翻。及聞石雄將至,懼失色。至,等參賀畢,敕使張仲清曰:「郭都知告身來日當至;郭誼昭義都知兵馬使,故稱之。諸高班告身在此,晚牙來受之!」諸高班,謂諸將。凡方鎭及州縣率早晚兩牙,將校吏卒皆集。乃以河中兵環毬場,河中兵,石雄所統入潞州者。環,讀如宦。晚牙,等至,唱名引入,凡諸將桀黠拒官軍者,黠,下八翻。悉執送京師。加何弘敬同平章事。丁未,詔發劉從諫尸,暴於潞州市三日;石雄取其尸置毬場斬剉之。

戊申,加李德裕太尉、趙國公德裕固辭。上曰:「恨無官賞卿耳!卿若不應得,朕必不與卿。」

初,李德裕以:「韓全義以來,德宗韓全義吳少誠,敗於溵水將帥出征屢敗,其弊有三:一者,詔令下軍前,日有三四,下,戶嫁翻。宰相多不預聞。二者,監軍各以意見指揮軍事,將帥不得專進退。三者,每軍各有宦者爲監使,悉選軍中驍勇數百爲牙隊,其在陳戰鬬者,皆怯弱之士;每戰,監使自有信旗,信旗者,別爲一旗,軍中視之以爲進退。監,古銜翻。使,疏吏翻。乘高立馬,以牙隊自衞,視軍勢小卻,輒引旗先走,陳從而潰。」陳,讀曰陣。德裕乃與樞密使楊欽義劉行深議,約敕監軍不得預軍政,每兵千人聽監使取十人自衞,有功隨例霑賞。二樞密皆以爲然,白上行之。自禦回鶻澤潞罷兵,皆守此制。自非中書進詔意,更無他詔自中出者。號令旣簡,將帥得以施其謀略,故所向有功。史因李德裕之事而敍之,以見中世之所以敗,武宗之所以勝。

自用兵以來,河北三鎭每遣使者至京師李德裕常面諭之曰:「河朔兵力雖強,不能自立,須藉朝廷官爵威命以安軍情。歸語汝使:語,牛倨翻。使,疏吏翻。與其使大將邀宣慰敕使以求官爵,何如自奮忠義,立功立事,結知明主,使恩出朝廷,不亦榮乎!且以耳目所及者言之,李載義幽州,爲國家盡忠平滄景爲,于僞翻。及爲軍中所逐,不失作節度使,後鎭太原,位至宰相。楊志誠遣大將遮敕使馬求官,及爲軍中所逐,朝廷竟不赦其罪。事並見前紀。此二人禍福足以觀矣。」德裕復以其言白上,復,扶又翻。上曰:「要當如此明告之。」由是三鎭不敢有異志。

3九月,詔以澤州河陽節度。李德裕三年之議也。

4丁巳,盧鈞潞州素寬厚愛人,劉稹未平,已領昭義節度,事見上卷三年。襄州士卒在行營者,與人戰,常對陳揚之美。陳,讀曰陣。及赴鎭,入天井關昭義散卒歸之者,皆厚憮之,人情大洽,昭義遂安。

劉稹郭誼王協劉公直安全慶李道德李佐堯劉武德董可武等至京師,皆斬之。

曰:董重質之在淮西事見憲宗紀郭誼之在昭義吳元濟劉稹,如木偶人在伎兒之手耳。伎,渠綺翻。彼二人始則勸人爲亂,終則賣主規利,其死固有餘罪。然憲宗用之於前,武宗誅之於後,臣愚以爲皆失之。何則?賞姦,非義也;殺降,非信也。失義與信,何以爲國!昔漢光武王郞劉盆子止於不死,知其非力竭則不降故也。樊崇徐宣王元牛邯之徒,豈非助亂之人乎?而光武不殺;事並見光武紀蓋以旣受其降,則不可復誅故也。若旣赦而復逃亡叛亂,復,扶又翻;下同。則其死固無辭矣!如等,免死流之遠方,沒齒不還,可矣;殺之,非也!

5王羽賈庠等已爲所殺,李德裕復下詔稱「逆賊王涯賈餗等已就昭義誅其子孫」,宣告中外,識者非之。王涯賈餗,非爲逆也。設以其附麗非人,害于而家,凶于而國,罪亦不至於殄滅而無遺育。李德裕明底其罪,若眞假手於郭誼而致天誅者,宜識者之非之也。劉從諫裴氏亦賜死;又令昭義降將李丕高文端王釗等疏昭義將士與劉稹同惡者,悉誅之,死者甚衆。盧鈞疑其枉濫,奏請寬之,不從。

昭義屬城有嘗無禮於王元逵者,元逵推求得二十餘人,斬之;餘衆懼,復閉城自守。戊辰,李德裕等奏:「寇孼旣平,盡爲國家城鎭,豈可令元逵窮兵攻討!望遣中使賜城內將士敕,招安之,仍詔元逵引兵歸鎭,幷詔盧鈞自遣使安撫。」從之。

乙亥,李德裕等請上尊號,且言:「自古帝王,成大功必告天地;又,宣懿太后祔廟,上初卽位,追諡母韋妃宣懿太后陛下未嘗親謁。」上瞿然曰:「郊廟之禮,誠宜亟行,至於徽稱,非所敢當!」凡五上表,乃許之。瞿,紀具翻。瞿然,失其常度之貌。徽,美也。稱,昌孕翻。

6李德裕奏:「據幽州奏事官言:詗知回鶻上下離心,詗,火迥翻,又翾正翻。可汗欲之安西,其部落言親戚皆在,不如歸;又與室韋已相失,計其不日來降,或自相殘滅。望遣識事中使欲遣識事宜者出使。仲武詔,諭以已平昭義,惟回鶻未滅,仲武猶帶北面招討使,宜早思立功。」

7李德裕怨太子太傅·東都留守牛僧孺湖州刺史李宗閔,言於上曰:「劉從諫上黨十年,太和中入朝,僧孺宗閔執政,不留之,加宰相縱去,事見二百四十四卷文宗太和七年。以成今日之患,竭天下力乃能取之,皆二人之罪也。」德裕又使人於潞州僧孺宗閔從諫交通書疏,無所得,乃令孔目官鄭慶從諫每得僧孺宗閔書疏,皆自焚毀。詔追下御史臺按問,下,遐嫁翻。中丞李回、知雜鄭亞以爲信然。制:御史臺侍御史六人,以久次者一人知雜事,謂之雜端。河南少尹呂述德裕書,言破報至,僧孺出聲歎恨。此希德裕意而誣僧孺也。德裕奏述書,上大怒,以僧孺爲太子少保、分司,宗閔漳州刺史;戊子,再貶僧孺汀州刺史,宗閔漳州長史。垂拱元年,分福州西南境置漳州,以南有漳水爲名。舊志京師東南七千三百里。

8上幸校獵。鄠,音戶。

9十一月,復貶牛僧孺循州長史,宗閔:十二行本「宗」上有「李」字;乙十一行本同。』長流封州復,扶又翻。

10十二月,以忠武節度使王宰河東節度使,河中節度使石雄河陽節度使。考異曰:實錄:「九月,盧鈞奏,十七日,石雄回軍赴孟州。」按於時未爲河陽節度使,實錄誤也。

11上幸雲陽校獵。



五年(乙丑、八四五)

1春,正月,己酉朔,羣臣上尊號曰仁聖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尊號始無「道」字,中旨令加之。是時帝崇信道士趙歸眞等,至親受道籙,故旨令羣臣於尊號中加「道」字;而不知其所謂道者,非吾之所謂道也。庚戌,上謁太廟;辛亥,祀昊天上帝,赦天下。

2望仙臺于南郊。

3庚申,義安太后王氏崩。太和五年,宰相建白,以太皇太后與寶曆太后稱號未辨,前代詔令不敢斥言,皆以宮爲稱。今寶曆太后義安殿,宜曰義安太后。詔可。

4以祕書監盧弘宣義武節度使。弘宣性寬厚而難犯,爲政簡易,易,以豉翻。其下便之。河北之法,軍中偶語者斬;弘宣至,除其法。河北諸帥防其下相與聚謀以圖己,故嚴軍中偶語之法,以剛制之。盧弘宣中山,乃除其法。詔賜粟三十萬斛,在飛狐西,計運致之費踰於粟價,弘宣遣吏守之。會春旱,弘宣命軍民隨意自往取之,粟皆入境,約秋稔償之。時成德魏博皆饑,獨易定之境無害。

5淮南節度使李紳江都吳湘盜用程糧錢,新書·百官志:主客郞中,主蕃客。東南蕃使還者,給入海程糧;西北蕃使還者,給度磧程糧。至於官吏以公事有遠行,則須計程以給糧,而糧重不可遠致,則以錢準估,故有程糧錢。強娶所部百姓顏悅女,估其資裝爲贓,罪當死。武陵之兄子也,吳武陵見二百三十九卷憲宗元和十年。李德裕素惡武陵惡,烏路翻。議者多言其冤,諫官請覆按,詔遣監察御史崔元藻李稠覆之。還言:「盜程糧錢有實;顏悅衢州人,嘗爲青州牙推,妻亦士族,與前獄異。」德裕以爲無與奪,二月,貶元藻端州司戶,汀州司戶。不復更推,亦不付法司詳斷,卽如奏,處死。復,扶又翻。斷,丁亂翻。處,昌呂翻。爲德裕吳湘獄致禍張本。諫議大夫柳仲郢敬晦皆上疏爭之,不納。晉江人;宋白曰:泉州晉江縣晉安縣地,廢郡爲邑。之弟也。敬昕見上卷三年。

6李德裕柳仲郢京兆尹;素與牛僧孺善,謝德裕曰:「不意太尉恩獎及此,仰報厚德,敢不如奇章公門館!」德裕不以爲嫌。牛弘奇章公牛僧孺蓋其後也,故時人亦呼之爲奇章公宋白曰:奇章縣巴州,本葭萌縣地,奇章縣,取縣東八里奇章山爲名。

7夏,四月,壬寅,以陝虢觀察使李拭爲冊黠戛斯可汗使。陝,失冉翻。

8五月,壬戌,葬恭僖皇后光陵柏城之外。義安太后諡曰恭僖。后於穆宗非伉儷,故陪葬光陵而不合。

9門下侍郞、同平章事杜悰罷爲右僕射,中書侍郞、同平章事崔鉉罷爲戶部尚書。乙丑,以戶部侍郞李回爲中書侍郞、同平章事,判戶部如故。

10祠部奏括天下寺四千六百,蘭若四萬,僧尼二十六萬五百。祠部掌僧尼,故使括之。若,人者翻。釋氏要覽曰:蘭若者,言阿蘭若,言無諍也;四分律云,空靜處;智度經云,遠離處;大悲經云,離諸忿。

11詔冊黠戛斯可汗宗英雄武誠明可汗

12秋,七月,丙午朔,日有食之。

13上惡僧尼耗蠹天下,欲去之,惡,烏路翻。去,羌呂翻。道士趙歸眞等復勸之;復,扶又翻。乃先毀山野招提、蘭若,釋書曰:招提、菩薩,皆佛名,故號寺或謂之招提。增輝記曰:招提者,言拓鬬提奢,言四方僧物。後人傳寫之誤,以「拓」爲「招」,又省去「鬬奢」二字,只稱招提,卽今十方寺院是也。薩波論云:西天度地以四肘爲一弓,去村店五百弓不遠不近,以閒靜爲蘭若。史炤曰:今若以尺計之,度二里許。:十二行本「敕」上有「至是」二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上都東都兩街各留二寺,長安上都。時左街留慈恩薦福,右街留西明莊嚴每寺留僧三十人;天下節度、觀察使治所及汝州各留一寺,華,戶化翻。分爲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十人,下等五人。考異曰:實錄:「中書門下奏請上都東都兩街各留寺十所,每寺留僧十人,大藩鎭各一所,僧亦依前詔。敕上都東都每街各留寺兩所,每寺僧各留三十人。中書門下奏,『奉敕諸道所留僧尼數宜令更商量,分爲三等:上至二十人,中至十人,下至五人。今據天下諸道共五十處四十六道,合配三等:鎭州魏博淮南西川山南東道荊南嶺南汴宋幽州東川鄂岳浙西浙東宣歙湖南江西河南府,望每道許留僧二十人;山南西道河東鄭滑陳許潞磁鄆曹徐泗鳳翔兗海淄青滄齊易定福建同華州,望令每道許留十人;夏桂邕管黔中安南商州容管,望每道許留五人;一道河中已敕下留十三人。』」按鎭州等凡五十六州,四十一道,今云五十處四十六道,誤也。杜牧杭州南亭記曰:「武宗卽位,始去其山臺野邑四萬所,冠其徒幾至十萬人。後至會昌五年,始命西京留佛寺四,僧惟十人;東都二寺。天下所謂節度、觀察、三十四治所得留一寺,僧準西京數;其他刺史州不得有寺。凡除寺四千六百,僧、尼笄冠二十六萬五百。」實錄註又云:按時石刻云,「兩都留寺四,僧各十人;郡國留寺二,僧各三人。」數皆不同。今從實錄前文。餘僧及尼幷大秦穆護、祅僧皆勒歸俗。大秦穆護又釋氏之外敎,如回鶻摩尼之類。是時敕曰:「大秦穆護等祠,釋敎旣已釐革,邪法不可獨存。其人並勒還俗,遞歸本貫,充稅戶;如外國人送遠處收管。」祅,呼煙翻,神也。制:祠部歲再祀磧西諸州火祅,而禁民祈祭。官品令有祅正,蓋主祅僧也。寺非應留者,立期令所在毀撤,仍遣御史分道督之。財貨田產並沒官,寺材以葺公廨驛舍,廨,古隘翻。銅像、鍾磐以鑄錢。

14山南東道節度使鄭肅檢校右僕射、同平章事。

15詔發昭義騎兵五百、步兵千五百戍振武,節度使盧鈞出至裴村餞之;卒素驕,憚於遠戍,乘醉,回旗入城,閉門大譟,潞城以避之。宋白曰:潞城縣春秋潞子嬰兒之國,潞縣十三州志云:潞水出焉。後魏太武改爲刈陵縣開皇十三年置潞城縣九域志潞城潞州東北四十里。監軍王惟直自出曉諭,亂兵擊之,傷,旬日而卒。李德裕奏:「請詔河東節度使王宰以步騎一千守石會關,三千自儀州路據武安,以斷之路;斷,音短。又令河陽節度使石雄引兵守澤州河中節度使韋恭甫發步騎千人戍晉州。如此,賊必無能爲。」分守四境,使之亂卒不得越逸而奔他鎭。皆從之。

16八月,李德裕等奏:「東都九廟神主二十六,今貯於太微宮小屋,玄宗天寶二年,改東都玄元皇帝廟曰太微宮劉昫曰:東都太微宮武后家廟。神龍初,中宗反正,廢武氏廟主,立太祖已下神主祔主。安祿山洛陽,以廟爲馬廏,棄其神主,協律郞嚴郢收而藏之。史思明再陷洛陽,尋又散失。賊平,東都留守盧正己又募得之。廟已焚毀,乃寄主於太微宮。貯,丁呂翻。請以廢寺材復脩太廟。」

17壬午,詔陳釋敎之弊,宣告中外。凡天下所毀寺四千六百餘區,歸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大秦穆護、祅僧二千餘人,毀招提、蘭若四萬餘區。考異曰:會要:元和二年,薛平奏請賜中條山蘭若額爲大和寺。蓋官賜額者爲寺,私造者爲招提、蘭若,杜牧所謂「山臺野邑」是也。收良田數千萬頃,奴婢十五萬人。所留僧皆隸主客,不隸祠部。時中書門下奏:「據大唐六典,祠部掌天地宗廟大祭,與僧事殊不相當。又萬務根本合歸尚書省,隸鴻臚寺亦未爲允當。又據六典,主客掌朝貢之國七十餘蕃,五天竺國並在數內。釋氏出自天竺國,今陛下以其非中國之敎,已有釐革。僧尼名籍便令係主客,不隸祠部及鴻臚寺,至爲允當。」從之。百官奉表稱賀。尋又詔東都止留僧二十人,諸道留二十人者減其半,留十人者減三人,留五人者更不留。

五臺僧多亡奔幽州五臺代州五臺縣,山形五峙,相傳以爲文殊示現之地。華嚴經疏云:清涼山者,卽代州鴈門五臺山也。以歲積堅冰,夏仍飛雪,曾無炎暑,故曰清涼。五峯聳出,頂無林木,有如壘土之臺,故曰五臺古傳云:山在長安東北一千六百餘里,代州之所管。山頂至州城一百餘里。其山左鄰恆山,右接天池,南屬五臺縣,北至繁畤縣,環基所至五百餘里。靈記云:五臺山有四埵,去臺各一百二十里。據古經所載,今北臺卽是中臺中臺卽是南臺大黃尖卽是北臺栲栳山卽是西臺漫天石卽是東臺。惟北臺中臺古時無異,東臺西臺古今無別。無恤臺恆山頂是也。昔趙襄子無恤,曾登此山觀代國,下瞰東海。西瞢𧄼山,有宮池古廟;隋煬帝避暑於此而居,因天池造立宮室,龍樓鳳閣,遍滿池邊,號爲西埵。南繫舟山,上有銅環,船軸猶在。昔帝堯遭水,繫舟於此。世傳文殊見於南臺,號爲南埵。北有覆宿堆,卽夏屋山也;後魏孝文皇帝避暑往復宿此,下見雲州,謂之北埵中臺稍近西北,有太華泉,有古寺二十餘處。東臺太華泉四十二里,臺上遙見諸州;日出時,下視大海猶陂澤焉,有古寺十五處。西臺太華泉四里,危嶝干雲,喬林拂日,有古寺十二處。南臺太華泉八十里,最爲幽寂,有古寺九處。北臺太華泉十二里,有古寺八處,末所添寺不在其數。五臺縣慮虒縣。慮虒,音驢夷。大業二年改爲五臺縣李德裕召進奏官謂曰:「汝趣白本使,趣,讀曰促。五臺僧爲將必不如幽州將,爲卒必不如幽州卒,何爲虛取容納之名,染於人口!將,卽亮翻。染,如豔翻,又而險翻。獨不見近日劉從諫招聚無算閒人,竟有何益!」張仲武乃封二刀付居庸關曰:「有游僧入境則斬之。」

主客郞中韋博以爲事不宜太過,李德裕惡之,惡,烏路翻。出爲靈武節度副使。

18昭義亂兵奉都將李文矩爲帥;帥,所類翻。文矩不從,亂兵亦不敢害。文矩稍以禍福諭之,亂兵漸聽命,乃遣人謝盧鈞潞城還入上黨,復遣之戍振武;行一驛,乃潛選兵追之;明日,及於太平驛制:三十里一驛。太平驛潞州北六十里。宋白曰:太平驛東南距潞州八十里。盡殺之。考異曰:獻替記:「上信任宰臣,無不先訪問,無獨斷之事。唯誅討澤潞,不肯捨赴振武官健及誅翦党項,此二事並禁中發詔處分,更不顧問。振武官健回旗,不肯進發,先害監軍傔一人,監軍王惟直自出曉諭,又被傷痍,旬日而卒。禁中兩軍樞密已下,恨其不殺節將,唯害中人。所以激上之怒,盡須勦戮。上問宰臣曰:『我送石雄領兵至澤潞,令盧鈞不誅討罪人,如何?』德裕曰:『盧鈞已失律,性又寬愞,必恐自誅不得。若便替卻盧鈞,亂卒罪惡轉大,須興兵討伐。恐不如先除替,令新帥誅翦。』上謂德裕曰:『勿惜盧鈞!本非材將。救澤潞叛兵,疑李丕報嫌。往劉稹平後,處置澤潞劉稹同惡,僅五千餘人,皆是取得高文端王釗狀,通姓名,勘李丕狀同,然後處分。其間有三兩人或王釗狀無名,並不更問,足明是李丕不能逞其憾。』又云:『惟務苟安、因循爲政。凡方鎭發兵,只合不出軍城,嚴兵自衞,於城門閱過部伍,更令軍將慰安。豈有自出送兵馬,又令家口縱觀!事同兒戲,實不足惜!』『緣大兵之後,須有防虞,臣不敢隱默。』由是中詔處分,不復顧問。」按盧鈞還入潞州,諭戍兵使赴振武,尋遣兵追擊,盡殺之,非上不肯捨也。旣云「不可便替」,又云「不如先除替」,語自相違,上云「勿惜盧鈞」,是上語,下云「臣不敢隱默」,乃是德裕語。獻替記至此差舛尤甚,不可復據。又處置澤潞五千餘人太多,必是「五十」字誤耳。具以狀聞,且請罷河東河陽兵在境上者,從之。

19九月,詔脩東都太廟。李德裕所奏也。

20李德裕請置備邊庫,令戶部歲入錢帛十二萬緡匹,度支鹽鐵歲入錢帛十二萬緡匹,明年減其三之一,凡諸道所進助軍財貨皆入焉,以度支郞中判之。

21王才人寵冠後庭,冠,古玩翻。上欲立以爲后;李德裕以才人寒族,且無子,恐不厭天下之望,厭,益涉翻,伏也,合也。乃止。

22上餌方士金丹,性加躁急,喜怒不常。冬,十月,上問李德裕以外事,對曰:「陛下威斷不測,斷,丁亂翻。外人頗驚懼。曏者寇逆暴橫,橫,戶孟翻。固宜以威制之;今天下旣平,願陛下以寬理之,但使得罪者無怨,爲善者不驚,則爲寬矣。」

23衡山道士劉玄靜爲銀青光祿大夫、崇玄館學士,賜號廣成先生,爲之治崇玄館,置吏鑄印。有崇玄署令,掌僧道,屬宗正寺。又有崇玄學博士,掌敎玄學生。玄宗天寶二年改崇玄學曰崇玄館,改博士曰學士。爲之,于僞翻。治,直之翻。玄靜固辭,乞還山,許之。

24李德裕秉政日久,好徇愛憎,好,呼到翻。人多怨之。自杜悰崔鉉罷相,宦官左右言其太專,上亦不悅。給事中韋弘質上疏,言宰相權重,不應更領三司錢穀。德裕奏稱:「制置職業,人主之柄。弘質受人敎導,所謂賤人圖柄臣,曰:下輕其上爵,賤臣圖柄臣,則國家動搖,而人不靜。非所宜言。」十二月,弘質坐貶官,由是衆怒愈甚。史言李德裕以自專自用速禍。

25上自秋冬以來,覺有疾,而道士以爲換骨。上祕其事,外人但怪上希復遊獵,復,扶又翻;下同。宰相奏事者亦不敢久留。詔罷來年正旦朝會。以有疾也。

26吐蕃論恐熱復糾合諸部擊尚婢婢婢婢厖結藏將兵五千拒之,恐熱大敗,與數十騎遁去。婢婢傳檄,數恐熱殘虐之罪數恐,所具翻。曰:「汝輩本人,吐蕃無主,則相與歸,毋爲恐熱所獵如狐兔也!」於是諸部從恐熱者稍稍引去。

27是歲,天下戶四百九十五萬五千一百五十一。

28朝廷雖爲党項置使,帝以侍御史爲使,分三部招定党項,以崔彥曾長澤李鄠靈武鄭賀党項侵盜不已,攻陷鹽州界城堡,屯叱利寨。宰相請遣使宣慰;上決意討之。



六年(丙寅、八四六)

1春,二月,庚辰,以夏州節度使米曁爲東北道招討党項使。姓出於西域康居枝庶分爲米國。復入中國,子孫遂以爲姓。

2上疾久未平,以爲火德,改「洛」爲「雒」;漢光武洛陽雒陽土德,不可以王氣勝君名,三月,下詔改名王,于況翻。以土德王,而帝名旁從水,土勝水,故言以王氣勝君名。今改名,炎從火,火能生土,取以君名生王氣也。帝未幾而晏駕,厭勝果何益哉!

上自正月乙卯不視朝,考異曰:實錄作「十五日」。按獻替記:「自正月十三日後至三月二十日更不開延英,時見中詔處分,莫得預焉。」今從之。宰相請見,不許;見,賢遍翻。中外憂懼。

初,憲宗李錡鄭氏,生光王幼時,宮中皆以爲不慧,太和以後,益自韜匿,羣居遊處,處,昌呂翻。未嘗發言。文宗幸十六宅宴集,好誘其言以爲戲笑,:十二行本「笑」下有「號曰光叔」四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退齋校同。』好,呼到翻。上性豪邁,尤所不禮。考異曰:韋昭度續皇王寶運錄曰:「宣宗憲皇第四子。自憲皇崩,便合紹位,乃與姪文宗文宗崩,武皇慮有他謀,乃密令中常侍四人擒宣宗於永巷,幽之數日,沉於宮廁。宦者仇公武慜之,乃奏武宗曰:『前者王子,不宜久於宮廁。誅之。』武宗曰:『唯唯。』仇公武取出,於車中以糞土雜物覆之,將別路歸家,密養之。三年後,武皇宮車晏駕,百官奉迎於玉宸殿立之。尋擢仇公武爲軍容使。」尉遲偓中朝故事曰:「敬宗文宗武宗相次卽位,宣皇皆叔父也。武宗初登極,深忌焉。一日,會鞠於禁苑間,武宗召上,遙覩瞬目於中官仇士良士良躍馬向前曰:『適有旨,王可下馬!』士良命中官輿出軍中,奏云:『落馬,已不救矣!』尋請爲僧,遊行江表間。會昌末,中人請還,遂卽位。」令狐澄貞陵遺事曰:「上在藩時,嘗從駕迴,而上誤墮馬,人不之覺。比二更,方能興。時天大雪,四顧悄無人聲。上寒甚,會巡警者至,大驚。上曰:『我光王也。不悟至此,方困且渴,若爲我求水!』警者卽於旁近得水以進,遂委而去。上良久起,舉甌將飲,顧甌中水盡爲芳醪矣。上獨喜自負,一舉盡甌。已而體微煖有力,遂步歸藩邸。」此三事皆鄙妄無稽,今不取。及上疾篤,旬日不能言。諸宦官密於禁中定策,辛酉,下詔稱:「皇子沖幼,須選賢德,光王可立爲皇太叔,考異曰:舊紀:「三月一日,立爲皇太叔。」武宗實錄云「壬戌」。宣宗實錄云「辛酉」。按獻替記云,「自正月十三日後至三月二十日更不開延英」,蓋二十一日則宣宗見百寮也。今從宣宗實錄更名更,工衡翻。忱,時壬翻。應軍國政事令權句當。」武宗之英達,李德裕之得君,而不能定後嗣,卒制命於宦豎,北司掌兵,且專宮禁之權也。句,古候翻。當,丁浪翻;下咸當同。太叔見百官,哀戚滿容;裁決庶務,咸當於理,人始知有隱德焉。當,丁浪翻。

甲子,上崩。年三十三。李德裕攝冢宰。丁卯,宣宗卽位。宣宗素惡李德裕之專,惡,烏路翻。卽位之日,德裕奉冊;旣罷,謂左右曰:「適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顧我,使我毛髮洒淅。」近,其靳翻。洒淅,肅然之意,言可畏憚也。夏,四月,辛未朔,上始聽政。

3尊母鄭氏爲皇太后。

4壬申,以門下侍郞、同平章政事:十二行本無「政」字;乙十一行本同。』李德裕同平章事,充荊南節度使。考異曰:實錄新表皆云:「德裕自守太尉檢校司徒爲荊南節度使。」按制辭皆無責降之語,豈可遽自守太尉檢校司徒!今從舊紀。又貞陵遺事曰:「上初卽位於太極殿,時宰相李德裕與行冊禮。及退,上謂宦侍云云。聽政之二日,遂出爲荊門。」舊·德裕傳曰:「五年,武宗上徽號,累表乞骸,不許。德裕病月餘,堅請解機務,乃以本官平章事兼江陵尹、荊南節度使。數月,追復知政事。宣宗卽位,罷相,出爲東都留守。」按舊紀新表及諸書,武宗德裕未嘗罷免。此年九月,方自江陵東都留守。舊傳謬誤,今從實錄德裕秉權日久,位重有功,衆不謂其遽罷,聞之莫不驚駭。甲戌,貶工部尚書、判鹽鐵轉運使薛元賞忠州刺史,弟京兆少尹、權知府事元龜崖州司戶,皆德裕之黨也。

5杖殺道士趙歸眞等數人,流羅浮山軒轅集嶺南。五月,乙巳,赦天下。上京兩街先聽留兩寺外,更各增置八寺;左街先留慈恩薦福,今增置興唐保壽二寺。寶應寺改爲資聖寺青龍寺改爲護國寺菩提寺改爲保唐寺清禪寺改爲安國寺。尼寺二所,法雲寺改爲唐安寺崇敬寺改爲唐昌寺。右街先留西明寺,改爲福壽寺莊嚴寺改爲聖壽寺。添置僧寺一所,千福寺,尼寺一所,興聖寺依舊名。化度寺改爲崇福寺永泰寺改爲萬壽寺清國寺改爲崇聖寺經行寺改爲龍興寺奉恩寺改爲興福寺。尼寺一所,萬善寺改爲延唐寺考異曰:杭州南亭記曰:「今天子卽位,天下州率與二寺,用齒衰男女爲其徒,各止三十人,兩京數倍其四五焉。」實錄:「準五日敕,兩街先留寺兩所外,更添置八所。」註:石刻云,「京師兩街各置十寺,寺僧五十人。」蓋謂二年正月赦後,非今赦也。僧、尼依前隸功德使,不隸主客,初,天下僧、尼、道士、女官皆隸鴻臚寺。武后延載元年,以僧、尼隸祠部。開元二十四年,道士、女官隸宗正寺。天寶二載,以道士隸司封。貞元四年,崇玄館罷大學士後,復置左·右街大功德使、東都功德使、脩功德使,總僧、尼之籍及功役。元和二年,以道士、女官隸左·右街功德使。會昌二年,以僧、尼隸主客。太清宮玄元館,亦有學士,至六年廢,而僧、尼復隸兩街功德使,卽是年也。所度僧、尼仍令祠部給牒。武宗之政也。牒,卽今祠部所給僧、道度牒也。

6以翰林學士、兵部侍郞白敏中同平章事。

7辛酉,立皇子鄆王雍王渼,音美。雅王夔王慶王

8六月,禮儀使奏「請復代宗神主於太廟,開成五年,文宗升祔,代宗神主以親盡祧遷,今請復之。敬宗文宗武宗同爲一代,於廟東增置兩室,爲九代十一室。」從之。

9秋,七月,壬寅,淮南節度使李紳薨。

10回鶻烏介可汗之衆稍稍降散及凍餒死,所餘不及三千人;國相逸隱啜烏介金山烏介可汗殺胡山之敗,竄於黑車子族,今爲其下所殺。立其弟特勒遏捻爲可汗。捻,奴協翻。

11八月,壬申,葬至道昭肅孝皇帝端陵端陵,在京兆三原縣東十里。廟號武宗

初,武宗疾困,顧王才人曰:「我死,汝當如何?」對曰:「願從陛下於九泉!」武宗以巾授之。武宗崩,才人卽縊。武宗之問,王才人之死,懲楊妃之禍也。上聞而矜之,贈貴妃,葬於端陵柏城之內。考異曰:蔡京王貴妃傳曰:「帝疾亟,才人久視帝而歸燕息處,濃粧絜服如常日,乃取所翫用物散與內家淨盡;持帝所授巾至帝前,已見升遐,容易自縊,而仆於御座下,以縊爲名而得卒。」舊紀:「武宗端陵德妃王氏祔焉。」李德裕獻替記:「自上臨御,王妃有專房之寵。至是,以嬌妬忤旨,一夕而殞,羣情無不驚懼,以謂上功成之後喜怒不測。德裕因以進諫。」在五年十月,與王貴妃傳不同,恐獻替記誤。康軿劇談錄曰:「孟才人善歌,有寵於武宗。屬一旦聖體不豫,召而問之曰:『我或不諱,汝將何之?』對曰:『若陛下萬歲之後,無復生爲!』是日令於御前歌河滿子一曲,聲調悽咽,聞者涕零。及宮車晏駕,哀慟數日而殞,窆於端陵之側。」此事恐正是王才人,傳聞不同。

12循州司馬牛僧孺衡州長史,封州流人李宗閔郴州司馬,恩州司馬崔珙安州長史,安州安陸縣地,京師東南二千五十一里。潮州刺史楊嗣復江州刺史,昭州刺史李珏郴州刺史。僧孺等五相皆武宗所貶逐,楊嗣復貶見二百四十六卷元年。三年,崔玭罷相,崔鉉代之,奏妄費宋滑院鹽鐵錢九十萬緡,又劾與劉從諫厚,數護其姦,貶澧州刺史,再斥恩州司馬。僧孺宗閔貶見上四年。至是,同日北遷。宗閔未離封州而卒。離,力智翻。

13九月,以荊南節度使李德裕東都留守,解平章事;以中書侍郞、同平章事鄭肅同平章事、充荊南節度使。

14以兵部侍郞、判度支盧商爲中書侍郞、同平章事。之族孫也。盧翰德宗於興元、貞元之間。

15黠戛斯可汗使者以國喪未行,或以爲僻遠小國,不足與之抗衡;回鶻未平,不應遽有建置。詔百官集議,事遂寢。

16安南,經略使裴元裕帥鄰道兵討之。帥,讀曰率。

17以右常侍李景讓浙西觀察使。右常侍,右散騎常侍也。

初,景讓鄭氏,性嚴明,早寡,家貧,居於東都。諸子皆幼,母自敎之。宅後古牆因雨隤陷,隤,杜回翻,下墜也。得錢盈船,奴婢喜,走告母;母往,焚香祝之曰:「吾聞無勞而獲,身之災也。天必以先君餘慶,矜其貧而賜之,則願諸孤他日學問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遽命掩而築之。三子景讓景溫景莊,皆舉進士及第。景讓官達,髮已斑白,小有過,不免捶楚。捶,止橤翻。

景讓浙西,有左都押牙迕景讓意,迕,五故翻。景讓杖之而斃。軍中憤怒,將爲變。母聞之,景讓方視事,母出坐聽事,聽,讀曰廳。景讓於庭而責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國家刑法,豈得以爲汝喜怒之資,妄殺無罪之人乎!萬一致一方不寧,豈惟上負朝廷,使垂年之母銜羞入地,垂,末垂也;垂年,猶言末垂之年。何以見汝之先人乎!」命左右褫其衣坐之,褫,丑豸翻。將撻其背。將佐皆爲之請,爲,于僞翻。拜且泣,久乃釋之,軍中由是遂安。

景莊老於場屋,人謂貢院爲場屋,至今猶然。每被黜,母輒撻景讓。然景讓終不肯屬主司,屬,之欲翻。主司,校文主司也,禮部侍郞知貢舉者是也。曰:「朝廷取士自有公道,豈敢效人求關節乎!」久之,宰相謂主司曰:「李景莊今歲不可不收,可憐彼翁每歲受撻!」由是始及第。

18冬,十月,禮院奏禘祭祝文於四室,但稱「嗣皇帝臣某昭告」,從之。太常有禮院。帝於穆宗,弟也;於,叔也。

19甲申,上受三洞法籙於衡山道士劉玄靜旣杖殺趙歸眞而復受法籙,所謂尤而效之。會昌五年劉玄靜衡山

20十二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宣宗元聖至明成武獻文睿智章仁神聰懿道大孝皇帝上,卽位改名憲宗第十二子。按通鑑諸帝號,自玄宗以後,皆以葬陵諡冊爲正。宣宗聖武獻文孝皇帝,若元聖至明成武獻文睿智章仁神聰懿道大孝,則咸通十三年追崇之號也。



大中元年(丁卯、八四七)

1春,正月,甲寅,上祀圜丘,赦天下,改元。

2二月,加:十二行本「加」上有「庚午」二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校同,云無註本亦無。』盧龍節度使張仲武同平章事,賞其破回鶻也。石雄獨非破回鶻者乎!

3癸未,上以旱故,減膳徹樂,出宮女,縱鷹隼,隼,聳尹翻。止營繕,命中書侍郞、同平章事盧商與御史中丞封敖疏理京城繫囚。大理卿馬植奏稱:「盧商等務行寬宥,凡抵極法,一切免死。彼官典犯贓及故殺人,平日大赦所不免,今因疏理而原之,使貪吏無所懲畏,死者銜冤無告,恐非所以消旱災、致和氣也。昔饑,克而年豐;左傳甯莊子之言,爲討發也。旱,討而雨降。是則誅罪戮姦,式合天意,雪冤決滯,乃副聖心也。乞再加裁定。」詔兩省五品以上議之。兩省五品以上官,自給事中、中書舍人以上也。

4初,李德裕執政,引白敏中爲翰林學士;見二百四十六卷會昌二年。武宗崩,德裕失勢,敏中乘上下之怒,竭力排之,使其黨李咸德裕罪,考異曰:實錄:「白敏中令狐綯,在會昌中,德裕不以朋黨疑之,置之臺閣。及德裕失勢,抵掌戟手,同謀斥逐。而崔鉉亦以會昌末罷相怨德裕,大中初,敏中復薦在中書,乃令其黨人李咸者訟德裕輔政時陰事,罷德裕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東都。」按舊傳以大中二年自湖州刺史入知制誥,以三年自河中節度使入爲相,此時未也。實錄誤。今按通鑑所書令狐綯知制誥,在是年六七月之間。湖州刺史有「前」字。德裕由是自東都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分司東都也。

左諫議大夫張鷺等上言:「陛下以旱理繫囚,慮有冤滯。今所原死罪,無冤可雪,恐凶險僥倖之徒常思水旱爲災,宜如馬植所奏。」詔從之,皆論如法。以爲刑部侍郞,充鹽鐵轉運使。

素以文學政事有名於時,李德裕不之重。及白敏中秉政,凡德裕所薄者,皆不次用之。以盧商武昌節度使。以刑部尚書、判度支崔元式爲門下侍郞,翰林學士、戶部侍郞韋琮爲中書侍郞,並同平章事。

5月,敕:「應會昌五年所廢寺,有僧能營葺者,聽自居之,有司毋得禁止。」是時君、相務反會昌之政,相,息亮翻。故僧、尼之弊皆復其舊。通鑑所書,則會昌、大中之是非可見矣。

6己酉,積慶太后蕭氏崩。蕭后文宗之母也,武宗時徙居積慶殿,故以稱之。

7五月,幽州節度使張仲武大破諸

8吐蕃論恐熱武宗之喪,誘党項回鶻餘衆寇河西誘,音酉。河東節度使王宰代北諸軍擊之。代北諸軍,謂陘嶺以北諸軍也。沙陀朱邪赤心爲前鋒,自麟州,與恐熱戰於鹽州,破走之。

9六月,以鴻臚卿李業爲冊黠戛斯英武誠明可汗使。

10上謂白敏中曰:「朕昔從憲宗之喪,道遇風雨,百官、六宮四散避去,惟山陵使長而多髯,髯,如占翻。攀靈駕不去,誰也?」對曰:「令狐楚。」上曰:「有子乎?」對曰:「長子今爲隨州刺史。」上曰:「堪爲相乎?」對曰:「少病風痹。少,詩照翻。痹,必至翻,腳冷濕病也。次子,前湖州刺史,有才器。」上卽擢爲考功郞中、知制誥。入謝,上問以元和故事,條對甚悉,綯,徒刀翻。悉,詳也。上悅,遂有大用之意。令狐綯柄用張本。

11秋,八月,丙申,以門下侍郞、同平章事李回同平章事、充西川節度使。

12貞獻皇后光陵之側。積慶蕭后,諡貞獻

13上敦睦兄弟,作雍和殿於十六宅,會要,是年敕,親親樓雍和殿,別造屋宇廊舍七百間。宋白曰:雍和殿睦親院數臨幸,置酒,作樂,擊毬盡歡。數,所角翻。諸王有疾,常親至臥內存問,憂形於色。

14突厥掠漕米及行商,振武節度使史憲忠擊破之。考異曰:按突厥亡已久,蓋猶有餘種在振武之北者。余謂此突厥餘種保塞內屬者也。

15九月,丁卯,以金吾大將軍鄭光平盧節度使。潤州人,太后之弟也。

16乙酉,前永寧吳汝納,訟其弟罪不至死,「李紳李德裕相表裏,欺罔武宗,枉殺臣弟,乞召江州司戶崔元藻等對辨。」吳湘死見上卷武宗會昌五年。丁亥,敕御史臺鞫實以聞。鞫實,窮治其實也。冬,十二月,庚戌,御史臺奏,據崔元藻所列吳湘冤狀,如吳汝納之言。戊午,貶太子少保、分司李德裕潮州司馬。

17吏部奏,會昌四年所減州縣官內復增三百八十三員。讀者至此,以減者爲是邪?以於旣減之後而復增者爲是邪?



二年(戊辰、八四八)

1正月,甲子,羣臣上尊號曰聖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思,相吏翻。赦天下。

2初,李德裕執政,有薦丁柔立清直可任諫官者,德裕不能用。上卽位,柔立爲右補闕;德裕潮州柔立上疏訟其冤。丙寅,坐阿附貶南陽尉。史言丁柔立有是非之心。南陽縣南陽郡所治宛縣地也,改爲南陽縣鄧州九域志:在州東北一百二十里。

3西川節度使李回桂管觀察使鄭亞坐前不能直吳湘冤,乙酉,左遷湖南觀察使,循州刺史,李紳追奪三任告身。李紳已薨,故追奪。中書舍人崔嘏坐草李德裕制不盡言其罪,己丑,貶端州刺史。

4回鶻遏捻可汗仰給於奚王石舍朗仰,牛向翻。張仲武大破衆,見去年五月。回鶻無所得食,日益耗散,至是,所存貴人以下不滿五百人,依於室韋。使者入賀正,回鶻使者也。幽州張仲武使歸取遏捻等;遏捻聞之,夜與妻葛祿、子特勒毒斯等九騎西走,餘衆追之不及,相與大哭。室韋回鶻餘衆爲七,七姓共分之;室韋嶺西部山北部黃頭部如者部婆萵部訥北部駱丹部,凡七姓,悉居柳城東北,近者三千里,遠者六千里而贏。居三日,黠戛斯遣其相阿播帥諸兵號七萬來取回鶻帥,讀曰率。大破室韋,悉收回鶻餘衆歸磧北。猶有數帳,潛竄山林,鈔盜諸鈔,楚交翻。其別部厖勒,先在安西,亦自稱可汗,居甘州,總磧西諸城,種落微弱,時入獻見。見,賢遍翻。回鶻五季時入獻見者皆厖勒種類也。種,章勇翻。

5二月,庚子,以知制誥令狐綯爲翰林學士。上嘗以太宗所撰金鏡金鏡書,太宗所著也。,使讀之,「至亂未嘗不任不肖,至治未嘗不任忠賢,」治,直吏翻。上止之曰:「凡求致太平,當以此言爲首。」又書貞觀政要於屛風,每正色拱手而讀之。觀,古玩翻。上欲知百官名數,令狐綯曰:「六品已下,官卑數多,皆吏部注擬;五品以上,則政府制授,各有籍,命曰具員。」上命宰相作具員御覽五卷,上之,上之,時掌翻。常置於案上。

6立皇子濮王。上欲作五王院於大明宮,以處皇子之幼者,處,昌呂翻。召術士柴嶽明使相其地。嶽明對曰:「臣庶之家,遷徙不常,故有自陽宅入陰宅,陰宅入陽宅。刑克禍福,師有其說,陰陽家所謂三刑,謂寅刑巳,巳刑申,申刑寅,丑刑戌,戌刑未,未刑丑,子刑卯,卯刑子,辰刑辰,午刑午,酉刑酉,亥刑亥。克,謂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今陛下深拱法宮,如淳曰:法宮,路寢正殿也。萬神擁衞,陰陽書本不言帝王家。」上善其言,賜束帛遣之。

7夏,五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8門下侍郞、同平章事崔元式罷爲戶部尚書;以兵部侍郞·判度支·戶部周墀、刑部侍郞·鹽鐵轉運使馬植幷同平章事。「幷」,當作「並」

初,義成節度使,辟韋澳爲判官,及爲相,謂曰:「力小任重,何以相助?」曰:「願相公無權。」愕然,不知所謂。曰:「官賞刑罰,與天下共其可否,勿以己之愛憎喜怒移之,天下自理,何權之有!」深然之。貫之之子也。澳,烏到翻。韋貫之,元和中爲相。

9己卯,太皇太后郭氏崩于興慶宮

六月,禮院檢討官王皞句容令。太常寺有禮院脩撰、檢討官各一員。宋白曰:貞元九年四月,敕太常寺宜署禮院脩撰、檢討官各一員,使爲定額。句容縣,屬昇州宋白曰:句容縣,本縣,以界內茅山本名句曲山,因立名。

初,憲宗之崩,上疑郭太后預其謀;又,鄭太后郭太后侍兒,有宿怨,故上卽位,待郭太后禮殊薄。郭太后意怏怏,一日,登勤政樓玄宗所起勤政務本之樓,在興慶宮欲自隕;上聞之,大怒,是夕,崩,外人頗有異論。

上以鄭太后故,不欲以郭后憲宗,有司請葬景陵外園;奏宜合葬景陵,神主配憲宗室,奏入,上大怒。白敏中詰之,曰:「太皇太后,汾陽王之孫,郭子儀汾陽王憲宗在東宮爲正妃,逮事順宗爲婦。憲宗厭代之夕,事出曖昧;太皇太后母天下,歷五朝,五朝,豈得以曖昧之事遽廢正嫡之禮乎!」敏中怒甚,辭氣愈厲。諸相會食,周墀立於敏中之門以俟之,敏中使謝曰:「方爲一書生所苦,公弟先行。」弟,與第同。入,至敏中廳問其事,見爭辨方急,舉手加顙,歎孤直。明日,坐貶官。考異曰:實錄:「五月,戊寅,以太皇太后寢疾,權不聽政,宰臣帥百寮問太后起居。己卯,復問起居,下遺令。是日,太后崩。初,上纂位,以憲宗遇弒,頗疑后在黨中,至是,暴得疾崩,帝之志也。甲申,白敏中帥百寮上表請聽政,不許。乙酉,又上表,不許。丙戌,三上表,乃依。六月,貶禮院檢討官王皞潤州句容令。」舊傳曰:「宣宗繼統,卽后之諸子也,恩禮愈異於前朝。大中年崩,祔景陵。后歷位七朝,五居太母之尊,人君行子孫之禮,福壽隆貴四十餘年,雖無以加焉,識者以爲汾陽社稷之功未泯,復鍾慶於懿安焉。」裴延裕東觀奏記曰:「憲宗皇帝晏駕之夕,上雖幼,頗記其事,追恨光陵商臣之酷,卽位後,誅鉏惡黨,無漏網者。郭太后以上英察孝果,且懷慚懼,時居興慶宮,一日,與一二侍兒同升勤政樓,倚衡而望,便欲殞於樓下,欲成上過;左右急持之,卽聞於上。上大怒,其夕,太后暴崩,上志也。」又曰:「懿安郭太后旣崩,喪服許如故事。禮院檢討官王皞抗疏,請后合葬景陵,配饗憲宗廟室。旣入,上大怒。宰臣白敏中詰其事。對云云。翌日,潤州句容縣令;周墀亦免相。」按實錄所言暴崩事,皆出於東觀奏記。若實有此事,則旣云是夕暴崩,何得前一日先下詔云,以太后寢疾,權不聽政。若無此事,則廷裕豈敢輒誣宣宗!或者郭后實以病終,而宣宗以平日疑忿之心,欲黜其禮,故爭之。疑以傳疑,今參取之。東觀奏記又曰:「杜悰通貴日久,門下有術士姓西川節度使,馬植黔中赴闕,至西川李術士一見,謂曰:『馬中丞非常人也,相公厚遇之。』未之信。術士一日密言於曰:『相公將有甚禍,非馬中丞不能救,乞厚結之。』始驚信。發日,厚幣贈之,仍令邸吏爲於闕下買宅,生生之費無闕焉。至門,方知感,不知其旨。尋除光祿卿,報狀至謂術士曰:『貴人到闕作光祿勳矣。』術士曰:『姑待之。』稍進大理卿,又遷刑部侍郞,充諸道鹽鐵使。始驚憂。俄而作相。懿安皇太后崩後,懿安子壻也,忽一日,內榜子索檢責宰相元載故事。諭旨。翌日延英,上前萬端營救。素辯,能回上旨,事遂中寢。按,會昌中已自黔中入爲大理卿。今年二月始爲西川節度。今不取。按裴延裕後作「廷裕」,必有一誤。

10秋,九月,甲子,再貶潮州司馬李德裕崖州司戶,湖南觀察使李回賀州刺史。崖州京師七千四百六十里。賀州京師東南四千一百三十里。

11鳳翔節度使石雄詣政府自陳黑山烏嶺之功,政府,卽謂政事堂。黑山烏嶺功並見上卷武宗會昌三年。考異曰:此出范攄雲谿友議。彼以烏嶺天井,誤也。求一鎭以終老。執政以李德裕所薦,曰:「曏日之功,朝廷以三鎭酬之,足矣。」河中河陽鳳翔除左龍武統軍。怏怏而薨。

12十一月,庚午,萬壽公主適起居郞鄭顥之孫,鄭絪爲相於元和之初。登進士第,爲校書郞、右拾遺內供奉,以文雅著稱。公主,上之愛女,故選尚之。有司循舊制請用銀裝車,上曰:「吾欲以儉約化天下,當自親者始。」令依外命婦以銅裝車。制:公主乘厭翟車。外命婦一品,乘自銅厭犢車。詔公主執婦禮,皆如臣庶之法,戒以毋得輕夫族,毋得預時事。又申以手詔曰:「苟違吾戒,必有太平安樂之禍。」樂,音洛。,嘗得危疾,上遣使視之,還,問「公主何在?」曰:「在慈恩寺觀戲場。」上怒,歎曰:「我怪士大夫家不欲與我家爲婚,良有以也!」亟命召公主入宮,立之階下,不之視。公主懼,涕泣謝罪。上責之曰:「豈有小郞病,不往省視,乃觀戲乎!」以來,嫂謂叔爲小郞。省,悉景翻。遣歸鄭氏。由是終上之世,貴戚皆兢兢守禮法,如東衣冠之族。

13壬午,葬懿安皇后景陵之側。非禮也。憲宗不爲正其始,以致宣宗不爲正其終。

14以中書侍郞、同平章事韋琮爲太子賓客、分司。

15十二月,鳳翔節度使崔珙奏破吐蕃,克清水清水先隸秦州宋白曰:清水舊縣,其地卽秦仲始所封。九域志清水縣秦州九十里。宋白曰:長興中,移清水縣上邽鎭九域志清水,長興所移也。詔以本州未復,權隸鳳翔

16上見憲宗朝公卿子孫,多擢用之。刑部員外郞杜勝次對,上問其家世,對曰:「臣父黃裳,首請憲宗監國。」事見二百三十六卷永貞元年。朝,直遙翻。卽除給事中。翰林學士裴諗之子也,上幸翰林,面除承旨。諗,式荏翻。以裴度相元和之功,自足以賞延于世,但翰林學士承旨非賞功之官耳。

17吐蕃論恐熱遣其將莽羅急藏將兵二萬略地西鄙,尚婢婢遣其將拓跋懷光擊之於南谷,大破之,急藏降。降,戶江翻。



三年(己巳、八四九)

1春,正月,上與宰相論元和循吏孰爲第一,周墀曰:「臣嘗守土江西,聞觀察使韋丹功德被於八州,被,皮義翻。八州,也。沒四十年,老稚歌思,稚,直利翻。尚存。」乙亥,詔史館脩撰杜牧丹遺愛碑以紀之,仍擢其子河陽觀察判官爲御史。

2二月,吐蕃論恐熱軍于河州尚婢婢軍于河源軍河源軍鄯州東。宋白曰:河源軍置在東西,本趙充國亭堠也。婢婢諸將欲擊恐熱婢婢曰:「不可。我軍驟勝而輕敵,彼窮困而致死,戰必不利。」諸將不從。婢婢知其必敗,據橋以待之,諸將果敗。婢婢收餘衆,焚橋,歸鄯州橋,敗兵敗而退者有歸路。敗兵旣渡,焚橋阻,則可以截論恐熱之追掩。史言尚婢婢善兵。

3吐蕃安樂三州及石門等七關來降;高宗時,吐谷渾吐蕃所逼,徙于鄯州,不安其居,又徙于靈州之境。咸亨三年,以靈州鳴沙縣地置安樂州以居之。之亂,吐蕃安樂州吐谷渾又徙朔方河東之境。原州界有石門驛藏制勝石峽木靖木峽六盤七關。考異曰:實錄:「涇原節度使康季榮吐蕃宰相論恐熱殺東道節度使,奉表以三州、七關來降。」獻祖紀年錄亦云「殺東道節度使,奉表。」按補國史論恐熱事甚詳。至五年五月始來降,此際未降也。又不云殺東道節度使。且恐熱若以三州、七關來降,朝廷必官賞之,何故但賞邊將而不及恐熱。蓋三州、七關,以吐蕃國亂,自來降,朝廷遣諸道應接撫納之,非恐熱帥以來。實錄誤耳。以太僕卿陸耽爲宣諭使,詔涇原靈武鳳翔邠寧振武皆出兵應接。

4河東節度使王宰入朝,以貨結權倖,求以使相領宣武;刑部尚書、同平章事周墀上疏論之,遂還鎭。駙馬都尉韋讓求爲京兆尹;京兆尹非才望不可爲,議竟寢。又諫上開邊,開邊,謂經略河西也。由是忤旨。忤,五故翻。夏,四月,以東川節度使。以御史大夫崔鉉爲中書侍郞、同平章事,兵部侍郞、判戶部魏扶同平章事。

5癸巳,盧龍奏節度使張仲武薨,軍中立其子節度押牙直方

6翰林學士鄭顥言於上曰:「周墀以直言入相,亦以直言罷相。」上深感悟,甲午,入謝,加檢校右僕射。

7戊戌,以張直方盧龍留後。

8五月,徐州軍亂,逐節度使李廓之子也,李程見二百四十三卷長慶四年。在鎭不治,治,直之翻。右補闕鄭魯上言其狀,且曰:「臣恐新麥未登,師必亂;速命良帥,救此一方。」帥,所類翻。上未之省。省,悉景翻。徐州果亂,上思言,擢爲起居舍人。

義成節度使盧弘止武寧節度使。武寧士卒素驕,有銀刀都尤甚,屢逐主帥。弘止至鎭,都虞候胡慶方復謀作亂;復,扶又翻。弘止誅之,撫循其餘,訓以忠義,軍府由是獲安。

9六月,戊申,以張直方盧龍節度使。

10涇原節度使康季榮原州原州本治高平亂後沒於吐蕃石門驛藏木峽制勝六磐石峽六關。秋,七月,丁巳,靈武節度使朱叔明長樂州「長樂」當作「安樂」。宋白曰:安樂州置於靈州鳴沙縣。樂,音洛;下同。甲子,邠寧節度使張君緒蕭關蕭關縣舊志,屬原州甲戌,鳳翔節度使李玭秦州玭,蒲蠲翻。凡取,言易也。秦州本治上邽宋白曰:時治成紀,在舊州南一百里。邠寧節度權移軍於寧州以應接河西

八月,乙酉,改長樂州威州宋白曰:靈州鳴沙縣富平縣地;後周會州環州,以大河環曲爲名。神龍中,默啜寇掠,移縣於廢豐安城,咸通三年歸復,以舊縣基置安樂州,大中三年,改爲威州

老幼千餘人詣闕,考異曰:實錄云數千人。今從舊傳己丑,上御延喜門樓見之,延喜門在皇城東北角。六典:皇城東面二門,北曰延喜,南曰景風延喜門承天門外橫街,東直通化門歡呼舞躍,解服,襲冠帶,觀者皆呼萬歲。詔「募百姓墾闢三州、七關土田,五年不租稅;自今京城罪人應配流者皆配十處;十處,三州、七關也。四道將吏能於鎭戍之地營田者,官給牛及種糧。四道,涇原邠寧靈武鳳翔宋白曰:史臣曰:營田之名,蓋緣邊多隙地,蕃兵鎭戍,課其播殖以助軍須,謂之屯田。其後中原兵興,民戶減耗,野多閒田,而治財賦者如沿邊例開置,名曰營田。行之歲久,不以兵,乃招致農民強戶,謂之營田戶。復有主務敗闕犯法之家,沒納田宅,亦係於此。自此諸道皆有營田務。種,章勇翻。溫池鹽利可贍邊陲,委度支制置。神龍元年,置溫池縣,屬靈州,是年度屬威州,縣有鹽池。其三州、七關鎭戍之卒,皆倍給衣糧,言衣糧倍於其他戍卒。仍二年一代。道路建置堡柵,有商旅往來販易及戍卒子弟通傳家信,關鎭毋得留難。其山南劍南邊境有沒州縣,亦令量力收復。」廣德以來,西羌內侵山南巡內,陷沒。文州移治劍南西山諸州亦多有沒於吐蕃者。按階州時爲武州宋白曰:階州武都之地;後魏武都,築城於仙陵山,置武都鎭西魏始置武州。大曆初,與秦州俱沒於吐蕃,大中三年收復,復立武州,景曆元年改階州

11冬,十月,改備邊庫爲延資庫。備邊庫初置見上武宗會昌五年。

12西川節度使杜悰奏取維州

13閏十一月,丁酉,宰相以克復請上尊號,上曰:「憲宗常有志復見二百三十八卷元和五年。以中原方用兵,謂方用兵於兩河也。未遂而崩,今乃克成先志耳。其議加二廟尊諡以昭功烈。」

14盧龍節度使張直方,暴忍,喜遊獵。喜,許記翻。軍中將作亂,直方知之,託言出獵,遂舉族逃歸京師;軍中推牙將周綝爲留後。綝,丑林翻。考異曰:舊紀:「十一月,幽州軍亂,逐張直方,軍人推周綝爲留後。四年,九月,周綝卒,軍人立張允伸爲留後。」直方傳曰:「直方多不法,慮爲將卒所圖;三年冬,託以遊獵,奔赴闕廷。」張允伸傳曰:「四年,戎帥周綝寢疾,表允伸爲留後。」新紀:「四年,八月,幽州軍亂,逐張直方張允伸自稱留後。」亦言直方出奔,卽以允伸爲留後。實錄直方赴闕,亦在去年八月至九月。又云張允伸知留後。皆無周綝姓名。今從舊書直方京師,拜金吾大將軍。

15甲戌,追上順宗諡曰至德弘道大聖大安孝皇帝憲宗諡曰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仍改題神主。自天寶已來,加上諸帝諡號,陵中玉冊及神主未嘗改題。

16己未,崖州司戶李德裕卒。

17山南西道節度使鄭涯奏取扶州劉昫曰:扶州,治同昌縣,歷代吐谷渾所據。西魏吐谷渾,於此置鄧州鄧寧郡,蓋以平定鄧至爲名。初,改置扶州同昌縣,在長安西南一千六百九十里。廣德後沒於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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