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三十八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

國河內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二百戶食實封九百戶賜紫金魚袋 臣

司馬光 奉敕編集

後       學        天        台

胡三省 音  註

唐紀五十四起屠維赤奮若(己丑)七月,盡玄黓執徐(壬辰)九月,凡三年有奇。

憲宗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上之下



元和四年(己丑、八○九)

1秋,七月,壬戌,御史中丞李夷簡京兆楊憑,前爲江西觀察使貪汚僭侈;丁卯,貶臨賀尉。臨賀縣,屬蒼梧郡,以臨賀水,故名。賀州夷簡元懿之玄孫也。鄭王元懿高祖之子。上命盡籍資產,財物田園,人資以生,謂之資產。李絳諫曰:「舊制,非反逆不籍其家。」上乃止。

之親友無敢送者,櫟陽徐晦獨至藍田與別。櫟,音藥。太常卿權德輿素與善,謂之曰:「君送楊臨賀,誠爲厚矣,無乃爲累乎!」累,良瑞翻。對曰:「自布衣蒙楊公知獎,今日遠謫,豈得不與之別!借如明公他日爲讒人所逐,敢自同路人乎!」德輿嗟嘆,稱之於朝。朝,直遙翻。後數日,李夷簡奏爲監察御史。謝曰:「平生未嘗得望公顏色,公何從而取之!」夷簡曰:「君不負楊臨賀,肯負國乎!」

2上密問諸學士曰:「今欲用王承宗成德留後,割二州更爲一鎭以離其勢,幷使承宗輸二稅,請官吏,一如師道,何如?」李師道事,見上卷元年。李絳等對曰:「之隸成德,爲日已久,貞元初,王武俊朱滔,取今一旦割之,恐承宗及其將士憂疑怨望,得以爲辭。況其鄰道情狀一同,各慮他日分割,或潛相構扇;萬一旅拒,倍難處置,願更三思旅,衆也。旅拒者,挾衆而拒上命也。處,昌呂翻。三,息暫翻,又如字。所是二稅、官吏,願因弔祭使至彼,自以其意諭承宗,令上表陳乞如師道例,勿令知出陛下意。如此,則幸而聽命,於理固順,若其不聽,體亦無損。」

上又問:「今劉濟田季安皆有疾,若其物故,物故註已見漢紀史炤曰:顏師古曰:物故,死也,言其同於鬼物而故也。一曰,不欲斥言,但云其所服用之物皆已故也。豈可盡如成德付授其子,天下何時當平!議者皆言『宜乘此際代之,不受則發兵討之,時不可失。』如何?」對曰:「羣臣見陛下西取,東取,謂劉闢,謂李錡易於反掌,易,以豉翻;下同。故諂諛躁競之人躁,輕也。競,爭也。爭獻策畫,勸開河北,不爲國家深謀遠慮,爲,于僞翻。陛下亦以前日成功之易而信其言。臣等夙夜思之,河北之勢與二方異。何則?西川浙西皆非反側之地,其四鄰皆國家臂指之臣。臂指,用賈誼語意,言其順使也。劉闢李錡獨生狂謀,其下皆莫之與,徒以貨財啗之,大軍一臨,則渙然離耳。故臣等當時亦勸陛下誅之,以其萬全故也。成德則不然,內則膠固歲深,外則蔓連勢廣,膠固,如膠之附著堅固也。蔓連,如蔓草之曼衍連屬也。其將士百姓懷其累代煦嫗之恩,煦,吁句翻。嫗,衣遇翻。鄭玄曰:氣曰煦,體曰嫗。不知君臣逆順之理,諭之不從,威之不服,將爲朝廷羞。又,鄰道平居或相猜恨,及聞代易,必合爲一心,蓋各爲子孫之謀,亦慮他日及此故也。萬一餘道或相表裏,兵連禍結,財盡力竭,西戎北狄乘間窺窬,西戎,謂吐蕃北狄,謂回鶻。間,古莧翻;下同。其爲憂患可勝道哉!勝,音升。季安承宗事體不殊,若物故之際,有間可乘,當臨事圖之;於今用兵,則恐未可。太平之業,非朝夕可致,願陛下審處之。」處,昌呂翻。

吳少誠病甚,等復上言:「少誠病必不起。復,扶又翻。上,時掌翻。淮西事體與河北不同,四旁皆國家州縣,不與賊鄰,無黨援相助;朝廷命帥,帥,所類翻。今正其時,萬一不從,可議征討。臣願捨恆冀難致之策,就申蔡易成之謀。脫或恆冀連兵,事未如意,蔡州有釁,勢可興師,南北之役俱興,財力之用不足。儻事不得已,須赦承宗等之言,後無不驗。則恩德虛施,威令頓廢。不如早賜處分,處,昌呂翻。分,扶問翻。以收鎭冀之心,此時未改恆州鎭州,史以後來所改州名書之耳。坐待機宜,必獲申蔡之利。」旣而承宗久未得朝命,頗懼,累表自訴。八月,壬午,上乃遣京兆少尹裴武眞定宣慰,恆州,古眞定承宗受詔甚恭,曰:「三軍見迫,不暇俟朝旨,請獻二州以明懇款。」

3丙申,安南都護張舟奏破環王三萬衆。林邑國,至德後改號環王

4九月,甲辰朔,裴武復命。庚戌,以承宗成德節度使、···趙州觀察使,德州刺史薛昌朝保信軍節度、·二州觀察使。考異曰:李司空論事:「初,銜命使鎭州,令諭王承宗兩州歸朝廷。飛表上言,一如朝廷意旨,遂除昌朝節度。及旌節至德州,而昌朝尋已追到鎭州,朝命遂不行。比及回,事宜與先上表參差。」按實錄:「甲辰,至自鎭州。庚戌,除昌朝。」非未還,據所上表除之也。論事集誤,今從實錄昌朝之子,薛嵩舊將,代宗初來降。王氏之壻也,故就用之。田季安得飛報,先知之,使謂承宗曰:「昌朝陰與朝廷通,故受節鉞。」承宗遽遣數百騎馳入德州,執昌朝,至眞定,囚之。中使送昌朝節過魏州季安陽爲宴勞,留使者累日,比至德州,已不及矣。勞,力到翻。比,必利翻,及也。

上以裴武爲欺罔,又有譖之者曰:「使還,使,疏吏翻。還,音旋。先宿裴垍家,明旦乃入見。」上怒甚,以語李絳見,賢遍翻。語,牛倨翻。欲貶嶺南曰:「昔陷李懷光軍中,守節不屈,蓋貞元初李懷光河中時也。豈容今日遽爲姦回!蓋賊多變詐,人未易盡其情。承宗始懼朝廷誅討,故請獻二州;旣蒙恩貸,而鄰道皆不欲成德開分割之端,計必有:甲十一行本「有」下有「陰行」二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退齋校同。』間說誘而脅之,使不得守其初心者,李絳可謂洞見田季安王承宗之情。間,古莧翻。說,式芮翻。誘,音酉。之罪也。今陛下選使入逆亂之地,使還,一語不相應,遽竄之遐荒,臣恐自今奉使賊庭者以爲戒,苟求便身,率爲依阿兩可之言,史炤曰:依阿,謂不特立其說,常附順人言。兩可,謂無所可否。莫肯盡誠具陳利害,如此,非國家之利也。且久處朝廷,處,昌呂翻。諳練事體,諳,烏含翻。豈有使還未見天子而先宿宰相家乎!臣敢爲陛下必保其不然,爲,于僞翻。此殆有讒人欲傷者,願陛下察之。」上良久曰:「理或有此。」遂不問。

5丙辰,振武吐蕃五萬餘騎至拂梯泉史炤曰:拂,薄勿切。梯,天黎切。本又作「鸊鵜泉」,在豐州西受降城北三百里。辛未,豐州吐蕃萬餘騎至大石谷,掠回鶻入貢還國者。

6左神策軍吏李昱長安富人錢八千緡,滿三歲不償,貸,吐得翻,假貸也。京兆許孟容收捕械繫,立期使償,曰:「期滿不足,當死。」一軍大驚。中尉訴於上,上遣中使宣旨,付本軍,孟容不之遣。中使再至,孟容曰:「臣不奉詔,當死。然臣爲陛下尹京畿京兆長安萬年爲京縣,餘屬縣爲畿縣。非抑制豪強,何以肅清輦下!錢未畢償,不可得。」上嘉其剛直而許之,京城震栗。

7上遣中使諭王承宗,使遣薛昌朝還鎭;使之遣還德州承宗不奉詔。冬,十月,癸未,制削奪承宗官爵,以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爲左·右神策、河中河陽浙西宣歙等道行營兵馬使、招討處置等使。歙,書涉翻。開元二十年,置諸道採訪處置使,專以觀省風俗、黜陟幽明;其後伐叛討有罪,則置招討處置使。處,昌呂翻。

翰林學士白居易上奏,以爲:「國家征伐,當責成將帥,近歲始以中使爲監軍。自古及今,未有徵天下之兵,專令中使統領者也。今神策軍旣不置行營節度使,則承璀乃制將也;制將,言諸軍進退皆受制於承璀。將,卽亮翻。又充諸軍招討處置使,則承璀乃都統也。都統,謂都統諸軍,中世以後,專征之任。臣恐四方聞之,必窺:甲十一行本「窺」作「輕」;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朝廷;四夷聞之,必笑中國。白居易之言自春秋書「多魚漏師」,左傳夙沙衞殿師」來。況吐突承璀以寺人專征乎!崇、觀間,人有所侮而動正如此。陛下忍令後代相傳云以中官爲制將、都統自陛下始乎!臣又恐劉濟茂昭希朝從史乃至諸道將校皆恥受承璀指麾,心旣不齊,功何由立!此是資承宗之計而挫諸將之勢也。陛下念承璀勤勞,貴之可也;憐其忠赤,富之可也。至於軍國權柄,動關理亂,朝廷制度,出自祖宗,陛下寧忍徇下之情而自隳法制,從人之欲而自損聖明,何不思於一時之間而取笑於萬代之後乎!」時諫官、御史論承璀職名太重者相屬,屬,之欲翻。上皆不聽。戊子,上御延英殿,度支使李元素、鹽鐵使李鄘京兆許孟容、御史中丞李夷簡:甲十一行本「簡」下有「諫議大夫孟簡」六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退齋校同。』給事中呂元膺穆質、右補闕獨孤郁等極言其不可;考異曰:舊·承璀傳曰:「諫官、御史上疏相屬,皆言自古無中貴人爲兵馬統帥者。補闕獨孤郁段平仲尤激切。」呂元膺傳:「元膺與給事中穆質孟簡、兵部侍郞許孟容等八人抗論不可。」若據承璀傳,則是九人,又平仲時爲諫議大夫,非補闕,恐誤。今從實錄上不得已,明日,削承璀四道兵馬使,改處置爲宣慰而已。

李絳嘗極言宦官驕橫,橫,戶孟翻。侵害政事,讒毀忠貞,上曰:「此屬安敢爲讒!就使爲之,朕亦不聽。」曰:「此屬大抵不知仁義,不分枉直,惟利是嗜,得賂則譽爲廉良,怫意則毀爲貪暴,李奇曰:大盜也。之大盜爲莊蹻師古曰:莊周云:柳下惠之弟。蓋寓言也。龔遂黃霸也。譽,音余。蹻,居略翻。怫,符弗翻。能用傾巧之智,構成疑似之端,朝夕左右浸潤以入之,陛下必有時而信之矣。自古宦官敗國者,敗,蒲邁翻。備載方冊,陛下豈得不防其漸乎!」

己亥,吐突承璀將神策兵發長安,命恆州四面藩鎭各進兵招討。

8初,吳少誠寵其大將吳少陽,名以從弟,從,才用翻。署爲軍職,出入少誠家如至親,累遷申州刺史。少誠病,不知人,家僮鮮于熊兒詐以少誠命召少陽攝副使、知軍州事。少誠有子元慶少陽殺之。十一月,己巳,少誠薨,少陽自爲留後。

9是歲,雲南王尋閤勸卒,子勸龍晟立。

10田季安吐突承璀將兵討王承宗,聚其徒曰:「師不跨二十五年矣,德宗田悅不克,王師不復跨今一旦越虜,亦虜矣,計爲之柰何?」其將有超伍而言者,超伍,出位而言也。蓋超出儔伍之中而言。曰:「願借騎五千以除君憂。」季安大呼曰:「壯哉!兵決出,格沮者斬!」呼,火故翻。格,音閣。

幽州牙將譚忠劉濟使爲,于僞翻。使,疏吏翻。知其謀,入謂季安曰:「如某之謀,是引天下之兵也。何者?今王師越,不使耆臣宿將而專付中臣,耆,老也。宿,舊也。不輸天下之甲而多出甲,中之地,古地也。故謂中之兵爲甲。君知誰爲之謀?此乃天子自爲之謀,欲將夸服於臣下也。夸服,謂欲自衒於算略,以服臣下之心。若師未叩而先碎於,是上之謀反不如下,且:「且」作「其」。』能不恥於天下乎!旣恥且怒,必任智士畫長策,仗猛將練精兵,畢力再舉涉,鑑前之敗,必不越而伐,校罪輕重,必不先而後先,悉薦翻。後,戶遘翻。是上不上,下不下,當而來也。」季安曰:「然則若之何?」曰:「王師入,君厚犒之。於是悉甲壓境,號曰伐;而可陰遺人書曰:犒,苦到翻。遺,唯季翻;下遺同。若伐,則河北義士謂賣友;若與,則河南忠臣謂反君。賣友反君之名,不忍受。執事若能陰解陴障,遺一城,得持之奏捷天子以爲符信,此乃使北得以奉,西得以爲臣,長安西。爲臣,言能承上命,不悖臣道。有角尖之耗,角尖,言所耗者小。獲不世之利,執事豈能無意於乎!』人脫不拒君,是霸基安矣。」季安曰:「善!先生之來,是天眷也。」遂用之謀,與陰計,得其堂陽堂陽縣,屬鉅鹿郡冀州,在州西南。

幽州,謀欲激劉濟王承宗;會合諸將言曰:「天子知我怨,今命我伐之,今,當作必。亦必大備我。伐與不伐孰利?」疾對曰:「天子終不使我伐亦不備。」怒曰:「爾何不直言承宗反乎!」命繫獄。使人視成德之境,果不爲備;後一日,詔果來,令「專護北疆,勿使朕復掛憂,而得專心於承宗。」復,扶又翻。乃解獄召曰:「信如子斷矣;解獄,謂釋其囚也。斷,丁亂翻。何以知之?」曰:「盧從史外親,內實忌之;外絕,內實與之。此爲畫曰:爲,于僞翻。爲障,雖怨,必不殘,不必爲備。』一且示不敢抗,二且使獲疑天子。人旣不備人則走告于天子曰:盧從史潞州,故謂之人。厚怨見伐而不備,是反與也。』此所以知天子終不使君伐亦不備也。」曰:「今則柰何?」曰:「爲怨,天下無不知。朱滔以來,交惡。今天子伐,君坐全之甲,一人未濟易水,此正使人以賣恩於,敗忠於上,本忠於上而盧從史以計敗之。敗,補邁翻。兩皆售也。賣物去手曰售。貯忠義之心,卒染私之口,不見德於人,惡聲徒嘈嘈於天下耳。貯,丁呂翻。卒,子恤翻。嘈,昨勞翻。惟君熟思之!」曰:「吾知之矣。」乃下令軍中曰:「五日畢出,後者醢以徇!」譚忠頗有戰國說士之風,而心爲



五年(庚寅,八一○)

1春,正月,劉濟自將兵七萬人擊王承宗,時諸軍皆未進,獨前奮擊,拔饒陽束鹿

河東河中振武義武四軍爲恆州北面招討,會于定州。會望夜,軍吏以有外軍,請罷張燈。張茂昭曰:「三鎭,官軍也,三鎭,謂河中河東振武何謂外軍!」命張燈,不禁行人,不閉里門,三夜如平日,亦無敢喧嘩者。制:兩京及諸州、縣街巷率置邏卒,曉暝傳呼,以禁夜行,惟元夕張燈,弛禁前後各一日。

丁卯,河東王榮王承宗洄湟鎭吐突承璀至行營,威令不振,與承宗戰,屢敗;左神策大將軍酈定進戰死。定進,驍將也,酈定進,擒劉闢,有驍名。軍中奪氣。

2河南房式有不法事,東臺監察御史元稹奏攝之,制:御史分司東都,謂之東臺。攝,收也。擅令停務;朝廷以爲不可,罰一季俸,召還西京。至敷水驛華州華陰縣西二十四里有敷水渠九域志華陰縣敷水鎭有內侍後至,破驛門呼罵而入,以馬鞭擊傷面;考異曰:實錄云「中使仇士良爭廳」。按白居易傳皆云「劉士元」,而實錄云「仇士良」,恐誤。今止云內侍。上復引前過,貶江陵士曹。復,扶又翻。前過,謂擅令河南尹停務。上知曲在中官,故引前過以貶翰林學士李絳崔羣無罪。白居易上言:「中使陵辱朝士,中使不問而先貶,恐自今中使出外益暴橫,橫,戶孟翻。人無敢言者。又,爲御史,多所舉奏,不避權勢,切齒者衆,恐自今無人肯爲陛下當官執法,疾惡繩愆,爲,于僞翻。有大姦猾,陛下無從得知。」上不聽。

3上以河朔方用兵,不能討吳少陽。三月,己未,以少陽淮西留後。果如李絳之言。

4諸軍討王承宗者久無功,白居易上言,以爲:「河北本不當用兵,今旣出師,承璀未嘗苦戰,已失大將,酈定進戰死也。從史兩軍入賊境,遷延進退,不惟意在逗留,亦是力難支敵。希朝茂昭新市鎭,竟不能過;新市縣名,屬中山郡初,新市縣觀州,武德五年廢州,幷廢新市爲鎭,屬九門縣劉濟引全軍攻圍樂壽,久不能下。劉濟時軍瀛州而攻樂壽樂壽時屬深州,在瀛州南六十里。師道季安元不可保,察其情狀,似相計會,各收一縣,遂不進軍。譚忠之爲田季安計者,白居易已窺見之矣。陛下觀此事勢,成功有何所望!以臣愚見,須速罷兵,若又遲疑,其害有四:可爲痛惜者二,可爲深憂者二。何則?

若保有成,卽不論用度多少;旣的知不可,卽不合虛費貲糧。貲,財也;或曰:當作資。悟而後行,事亦非晚。今遲校一日則有一日之費,更延旬月,所費滋多,終須罷兵,何如早罷!以府庫錢帛、百姓脂膏資助河北諸侯,轉令強大。此臣爲陛下痛惜者一也。爲,于僞翻;下同。

臣又恐河北諸將見吳少陽已受制命,言制以吳少陽淮西留後。必引事例輕重,同詞請雪承宗。若章表繼來,卽義無不許。請而後捨,體勢可知,轉令承宗膠固同類。如此,則與奪皆由鄰道,恩信不出朝廷,實恐威權盡歸河北。此爲陛下痛惜者二也。

今天時已熱,兵氣相蒸,至於飢渴疲勞,疾疫暴露,驅以就戰,人何以堪!縱不惜身,亦難忍苦。況神策烏雜城市之人,例皆不慣如此,忽思生路,:甲十一行本「路」下有「或有奔逃」四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退齋校同。』連兵不解,不死於戰,亦死於久屯,必思逃奔潰散爲求生之路。一人若逃,百人相扇,一軍若散,諸軍必搖,事忽至此,悔將何及!此爲陛下深憂者一也。

臣聞回鶻吐蕃皆有細作,細作,古之諜者。中國之事,小大盡知。今聚天下之兵,唯討承宗一賊,自冬及夏,都未立功,則兵力之強弱,資費之多少,豈宜使西戎北虜一一知之!忽見利生心,乘虛入寇,以今日之勢力,可能救其首尾哉!兵連禍生,何事不有!萬一及此,實關安危。此其爲陛下深憂者二也。」「其」字衍。考異曰:白氏集云「五月十日進」,據此疏云:「從史雖經接戰,與賊勝負略均。」則是未就縛也。此月戊戌,從史已流驩州,疑「五月」當爲「四月」。故移於此。

5盧從史首建伐王承宗之謀,事見上卷上年五月。及朝廷興師,從史逗留不進,陰與承宗通謀,令軍士潛懷承宗號;凡行軍各有號,以相識別。又高芻粟之價以敗度支,吐突承璀總行營兵屯界。邢州昭義巡屬也。度支芻粟,不能遠致以給行營,就昭義市糴,故盧從史得高其價以牟利。度,徒洛翻。諷朝廷求平章事,誣奏諸道與賊通,不可進兵。上甚患之。

從史遣牙將王翊元入奏事,裴垍引與語,爲言爲臣之義,爲言,于僞翻。微動其心,翊元遂輸誠,言從史陰謀及可取之狀。翊元還本軍經營,復來京師復,扶又翻。遂得其都知兵馬使烏重胤等款要。款,誠也。言於上曰:「從史狡猾驕很,必將爲亂。今聞其與承璀對營,視承璀如嬰兒,往來都不設備;失今不取,後雖興大兵,未可以歲月平也。」上初愕然,熟思良久,乃許之。

從史性貪,承璀盛陳奇玩,視其所欲,稍以遺之;遺,唯季翻。從史喜,益相昵狎。昵,尼質翻。甲申,承璀與行營兵馬使李聽謀,召從史入營博,伏壯士於幕下,突出,擒詣帳後縛之,內車中,馳詣京師考異曰:承璀傳曰:「承璀出師經年無功,乃遣密人告王承宗,令上疏待罪,許以罷兵爲解;仍奏昭義節度使盧從史素與賊通,許爲承宗求節鉞。乃誘潞州牙將烏重胤謀,執從史京師。」今從裴垍左右驚亂,從史之左右也。承璀斬十餘人,諭以詔旨。從史營中士:甲十一行本「士」下有「卒」字;乙十一行本同。』聞之,皆甲以出,操兵趨譁。操,七刀翻。趨譁,言趨走而喧譁也。烏重胤當軍門叱之曰:「天子有詔,從者賞,敢違者斬!」士卒皆斂兵還部伍。會夜,車疾驅,未明,已出境。重胤承洽之子;新書作「承玼之子」;韓愈烏氏先廟碑亦作「承玼」。一本云,「玼」或作「洽」。之子也。

6丁亥,范希朝張茂昭大破承宗之衆於木刀溝新唐書·地理志定州新樂縣東南二十里有木刀溝,有民木刀居溝旁,因名之。

7上嘉烏重胤之功,欲卽授以昭義節度使;李絳以爲不可,請授重胤河陽,以河陽節度使孟元陽昭義。會吐突承璀奏,已牒重胤句當昭義留後,句,古候翻。當,丁浪翻。上言:「昭義五州據東要害,五州,。要害者,於我爲要,於敵爲害。魏博諸鎭蟠結,魏博一鎭,一鎭,一鎭;謂之河朔三鎭。朝廷惟恃此以制之。入其腹內,邢州境,境,其界犬牙相入。誠國之寶地,安危所繫也。曏爲從史所據,使朝廷旰食,今幸而得之,承璀復以與重胤復,扶又翻。臣聞之驚歎,實所痛心!昨國家誘執從史,雖爲長策,已失大體。不能明底從史之罪而行天討,乃誘執之,是爲失體。承璀又以文牒差人爲重鎭留後,爲之求旌節,爲,于僞翻。無君之心,孰甚於此!陛下昨日得昭義,人神同慶,威令再立;今日忽以授本軍牙將,物情頓沮,紀綱大紊。校計利害,校,數也,考也。計,算也,度也。更不若從史爲之。何則?從史雖蓄姦謀,已是朝廷牧伯。重胤出於列校,校,戶敎翻。承璀一牒代之,竊恐河南諸侯聞之,無不憤怒,恥與爲伍;且謂承璀重胤從史而代其位,彼人人麾下各有將校,能無自危乎!儻劉濟茂昭季安執恭韓弘師道繼有章表陳其情狀,張茂昭田季安程執恭李師道幷指承璀專命之罪,不知陛下何以處之?處,昌呂翻。若皆不報,則衆怒益甚;若爲之改除,爲,于僞翻。則朝廷之威重去矣。」上復使樞密使梁守謙密謀於曰:復,扶又翻。「今重胤已總軍務,事不得已,須應與節。」對曰:「從史爲帥不由朝廷,事見二百三十六卷德宗貞元二十年。帥,所類翻;下同。故啓其邪心,終成逆節。今以重胤典兵,卽授之節,威福之柄不在朝廷,何以異於從史乎!重胤之得河陽,已爲望外之福,豈敢更爲旅拒!況重胤所以能執從史,本以杖順成功;一旦自逆詔命,安知同列不襲其跡而動乎!重胤軍中等夷甚多,必不願重胤獨爲主帥。移之他鎭,乃愜衆心,愜,苦叶翻。何憂其致亂乎!」上悅,皆如其請。壬辰,以重胤河陽節度使,元陽昭義節度使。

戊戌,貶盧從史驩州司馬。

8五月,乙巳,昭義軍三千餘人夜潰,奔魏州潰奔者,盧從史之黨也。劉濟奏拔安平

9庚申,吐蕃遣其臣論思邪熱入見,見,賢遍翻。且歸路泌鄭叔矩之柩。平涼劫盟,叔矩沒于吐蕃。柩,巨救翻。曰:在牀曰尸,在棺曰柩。

10甲子,靈州

11六月,甲申,白居易復上奏,以爲:「臣比請罷兵,易,以豉翻;下同。復,扶又翻;下同。上,時掌翻;下上言同。比,毗至翻。今之事勢,又不如前,不知陛下復何所待!」是時,上每有軍國大事,必與諸學士謀之;嘗踰月不見學士,李絳等上言:「臣等飽食不言,其自爲計則得矣,如陛下何!陛下詢訪理道,理道,治道也。開納直言,實天下之幸,豈臣等之幸!」上遽令「明日三殿對來」。三殿麟德殿也;殿有三面,故曰三殿三殿之西卽翰林學士院。對來者,言明日當召對,可前來也。時召對廷臣,詔旨率有對來之語。

白居易嘗因論事,言「陛下錯」,上色莊而罷,密召承旨李絳置翰林學士之始,無承旨。永貞元年,上始命鄭絪爲承旨,大誥令、大廢置、丞相之密畫、內外之密奏、上之所甚注意者,莫不專受專對。翰林學士凡十廳,南廳五間,北廳五間,中隔花甎道,承旨居北廳東第一間。謂「白居易小臣不遜,「白」當作「曰」。:甲十一行本正作「曰」;校同。』須令出院。」欲出居易,不令復入翰林。曰:「陛下容納直言,故羣臣敢竭誠無隱。居易言雖少思,少思,猶今人言欠入思慮也。少,詩紹翻。志在納忠。陛下今日罪之,臣恐天下各思箝口,箝,其廉翻。非所以廣聰明,昭聖德也。」上悅,待居易如初。考異曰:舊·居易傳曰:「吐突承璀爲招討使,諫官上章者十七八。居易面論,辭情切至;旣而又請罷河北用兵,凡數千百言,皆人之所難言者,上多聽納。唯諫承璀事切,上頗不悅,謂李絳曰:『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而無禮於朕,朕實難柰。』對曰:『居易所以不避死亡之誅,事無巨細必言者,蓋欲酬陛下特力拔擢耳。陛下欲開諫諍之路,不宜阻居易言。』上曰:『卿言是也。』由是多見聽納。」今從李司空論事

上嘗欲近獵苑中,至蓬萊池西,蓬萊池蓬萊殿之北,一曰太液池,池中有蓬萊山。自蓬萊池西出玄武門,入重元門,卽苑中。重元門苑之南門,南對宮城玄武門謂左右曰:「李絳必諫,不如且止。」

12秋,七月,庚子,王承宗遣使自陳爲盧從史所離間,間,古莧翻。乞輸貢賦,請官吏,許其自新。李師道等數上表請雪承宗數,所角翻。考異曰:實錄:「淄青幽州累有章表,請赦承宗。」按劉濟素與成德有怨,攻之最力。白居易請罷兵狀云:「劉濟近日情似近忠,今忽罷兵,慮傷其意。」又,「豈緣劉濟一人惆悵而不顧天下遠圖!」然則豈肯請赦承宗!今不取。朝廷亦以師久無功,丁未,制洗雪承宗,以爲成德軍節度使,復以二州與之;復,扶又翻。悉罷諸道行營將士,共賜布帛二十八萬端匹;制:布帛六丈爲端,四丈爲匹。劉濟中書令。

13劉濟之討王承宗也,以長子爲副大使,長,知兩翻。緄,古本翻。幽州留務。瀛州,次子瀛州刺史,署行營都知兵馬使,使屯饒陽有疾,與判官張𤣱𤣱,墟里翻。孔目官成國寶謀,詐使人從長安來,曰:「朝廷以相公逗留無功,已除副大使爲節度使矣。」明日,又使人來告曰:「副大使旌節已至太原。」又使人走而呼曰:呼,火故翻。「旌節已過代州。」舉軍驚駭。憤怒,不知所爲,殺大將素與厚者數十人,追詣行營,以張𤣱代知留務。自朝至日昃不食,渴索飲,索,山客翻。因置毒而進之。乙卯,薨。行至涿州涿州,南至莫州一百六十里。莫州,南至瀛州八十里。矯以父命杖殺之,遂領軍務。

14嶺南監軍許遂振以飛語毀節度使楊於陵於上,上命召於陵還,除宂官。楊於,音烏;召於同。宂官,散官也。宂,而隴翻。裴垍曰:「於陵性廉直,陛下以遂振故黜藩臣,不可。」丁巳,以於陵爲吏部侍郞。遂振尋自抵罪。

15八月,乙亥,上與宰相語及神仙,問:「果有之乎?」憲宗信方士之心已露於此。李藩對曰:「秦始皇漢武帝學仙之效,具載前史,事各見本紀太宗天竺僧長年藥致疾,事見二百一卷高宗總章二年。此古今之明戒也。陛下春秋鼎盛,方勵志太平,宜拒絕方士之說。苟道盛德充,人安國理,何憂無之壽乎!」

16九月,己亥,吐突承璀自行營還,自討王承宗還也。還,從宣翻,又如字。辛亥,復爲左衞上將軍,充左軍中尉。裴垍曰:「承璀首唱用兵,事見上卷上年四月。疲弊天下,卒無成功,卒,子恤翻。陛下縱以舊恩不加顯戮,吐突承璀事帝於東宮,故言舊恩。豈得全不貶黜以謝天下乎!」給事中段平仲呂元膺承璀可斬。李絳奏稱:「陛下不責承璀,他日復有敗軍之將,何以處之?復,扶又翻。處,昌呂翻。若或誅之,則同罪異罰,彼必不服;若或釋之,則誰不保身而玩寇乎!願陛下割不忍之恩,行不易之典,有功必賞,敗軍必誅,此古今不易之典。使將帥有所懲勸。」間二日,間,如字。上罷承璀中尉,降爲軍器使;中世以後,置內諸司使,以宦官爲之,軍器庫使其一也。宋白曰:軍器本屬軍器監,中世置軍器使,貞元四年廢武庫,其器械隸於軍器使。中外相賀。

17裴垍得風疾,上甚惜之,中使候問旁午於道。一縱一橫爲旁午。

18丙寅,以太常卿權德輿爲禮部尚書、同平章事。

19義武節度使張茂昭請除代人,欲舉族入朝。河北諸鎭互遣人說止之,說,輸芮翻。茂昭不從,凡四上表;上乃許之。以左庶子任迪簡義武行軍司馬。茂昭悉以二州簿書管鑰授迪簡,遣其妻子先行,曰:「吾不欲子孫染於汚俗。」

茂昭旣去,十月,戊寅,虞候楊伯玉作亂,囚迪簡。辛巳,義武將士共殺伯玉。兵馬使張佐元又作亂,囚迪簡迪簡乞歸朝。旣而將士復殺佐元,奉迪簡主軍務。復,扶又翻。易定府庫罄竭,閭閻亦空,周禮:五家爲比,五比爲閭。閻,里中門也。迪簡無以犒士,乃設糲飯與士卒共食之,糲,盧達翻,脫粟飯也。身居戟門下經月;藩鎭府門列戟,因謂之戟門。將士感之,共請迪簡還寢,然後得安其位。上命以綾絹十萬匹賜易定將士;壬辰,以迪簡義武節度使。憲宗任迪簡而得易定穆宗張弘靖而失幽燕,節鎭命代,可不謹哉!甲午,以張茂昭河中節度使,從行將校皆拜官。

20右金吾大將軍伊愼以錢三萬緡賂右軍中尉第五從直,求河中節度使;從直恐事泄,奏之。十一月,庚子,貶爲右衞將軍,坐死者三人。

初,安州入朝,入朝,見上卷元和元年。留其子主留事,朝廷因以爲安州刺史,未能去也。去,羌呂翻。母卒於長安利於兵權,不時發喪。鄂岳觀察使郗士美遣僚屬以事過其境,出迎,因告以凶問,凶問,母卒之問也。先備籃輿,卽日遣之。籃輿,卽今之轎也。

21甲辰,會王薨。,上弟也。薨,呼肱翻。

22庚戌,以前河中節度使王鍔河東節度使。上左右受厚賂,多稱譽之,譽,音余。上命兼平章事,李藩固執以爲不可。權德輿曰:「宰相非序進之官。興以來,方鎭非大忠大勳,則跋扈者,朝廷或不得已而加之。今旣無忠勳,朝廷又非不得已,何爲遽以此名假之!」上乃止。考異曰:舊·李藩傳曰:「以錢數千萬賂遺權侍,求兼宰相。權德輿在中書,有密旨曰:『王鍔可兼宰相,宜卽擬來。』遂以筆塗『兼宰相』字,卻奏上云:『不可。』德輿失色曰:『縱不可,宜別作奏,豈可以筆塗詔邪!』曰:『勢迫矣,出今日,便不可止,日又暮,何暇別作奏。』事果寢。」會要:『崔鉉曰:「此乃不諳故事者之妄傳,史官之謬記耳。旣稱奉密旨,宜擬狀中陳論,固不假以筆塗詔矣。凡欲降白麻,若商量於中書、門下,皆前一日進文書,然後付翰林草麻。」又稱曰:「勢迫矣,出今日,便不可止。」尤爲疏闊。蓋由史氏以有直亮之名,欲委曲成其美,豈所謂直筆哉!舊·德輿傳曰:「初,來朝,貴倖多譽者,上將加平章事,李藩堅執以爲不可,德輿繼奏云云,乃止。」今從之。

有吏才,工於完聚。范希朝河東全軍出屯河北謂討王承宗也。耗散甚衆;到鎭之初,兵不滿三萬人,馬不過六百匹,歲餘,兵至五萬人,馬有五千匹,器械精利,倉庫充實。又進家財三十萬緡,上復欲加平章事,李絳諫曰:「太原,雖頗著績效,今因獻家財而命之,若後世何!」上乃止。復,扶又翻。

23中書侍郞:甲十一行本「郞」下有「同平章事」四字;乙十一行本同;校同,云無註本亦無。』裴垍數以疾辭位;數,所角翻。庚申,罷爲兵部尚書。

24十二月,戊寅,張茂昭入朝,請遷祖考之骨于京兆張茂昭、父孝忠,皆葬河北

25壬午,以御史中丞呂元膺鄂岳觀察使。元膺嘗欲夜登城,門已鎖,守者不爲開。鏁,蘇果翻。不爲,于僞翻。左右曰:「中丞也。」對曰:「夜中難辯眞僞,雖中丞亦不可。」元膺乃還。還,音旋,又如字。明日,擢爲重職。

26翰林學士、司勳郞中李絳面陳吐突承璀專橫,語極懇切。橫,戶孟翻。懇,誠至也。上作色曰:「卿言太過!」泣曰:「陛下置臣於腹心耳目之地,若臣畏避左右,愛身不言,是臣負陛下;言之而陛下惡聞,惡,烏路翻。乃陛下負臣也。」上怒解,曰:「卿所言皆人所不能言,使朕聞所不聞,眞忠臣也。他日盡言,皆應如是。」己丑,以爲中書舍人,學士如故。

嘗從容諫上聚財,從,千容翻。上曰:「今兩河數十州,皆國家政令所不及,數千里,淪於左衽,朕日夜思雪祖宗之恥,而財力不贍,故不得不蓄聚耳。不然,朕宮中用度極儉薄,多藏何用邪!」淮西旣平,帝之所聚,適爲驕侈之資耳。



六年(辛卯、八一一)

1春,正月,甲辰,以彰義留後吳少陽爲節度使。

2庚申,以前淮南節度使李吉甫爲中書侍郞、同平章事。二月,壬申,李藩罷爲太子詹事。

3己丑,忻王薨。代宗之子,皇叔祖也。

4宦官惡李絳在翰林,惡,烏路翻。以爲戶部侍郞,判本司。判本司者,判戶部職事。自中世以後,戶部侍郞或判度支,故以判戶部爲判本司,此二十四司之司也。上問::甲十一行本「問」下有「絳」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故事,戶部侍郞皆進羨餘,羨,弋線翻。卿獨無進,何也?」對曰:「守土之官,厚斂於人以市私恩,天下猶共非之;況戶部所掌,皆陛下府庫之物,給納有籍,安得羨餘!若自左藏輸之內藏斂,力贍翻。藏,徂浪翻。以爲進奉,是猶東庫移之西庫,臣不敢踵此弊也。」玄宗時,王鉷歲進錢以供天子燕私,至裴延齡而其弊極矣。上嘉其直,益重之。

5乙巳,上問宰相:「爲政寬猛何先?」權德輿對曰:「以慘刻而亡,以寬大而興。太宗明堂圖,禁抶人背;事見一百九十三卷貞觀四年。抶,丑栗翻。是故以來,屢有悖逆之臣,皆旋踵自亡,悖,蒲內翻,又蒲沒翻。由祖宗仁政結於人心,人不能忘故也。然則寬猛之先後可見矣。」上善其言。

6夏,四月,戊辰,以兵部尚書裴垍爲太子賓客,李吉甫惡之也。惡,烏路翻。

7庚午,以刑部侍郞、鹽鐵轉運使盧坦爲戶部侍郞、判度支。或告泗州刺史薛謇代北水運使,有異馬不以獻;事下度支,謇,知輦翻。下,戶嫁翻。使巡官往驗,未返,上遲之,使品官劉泰昕按其事。內侍省有品官,白身,二千九百三十二人。昕,許斤翻。盧坦曰:「陛下旣使有司驗之,又使品官繼往,豈大臣不足信於品官乎!臣請先就黜免。」上召泰昕還。還,音旋,又如字。

8五月,前行營糧料使于皋謨董溪行營,謂前討恆州行營。坐贓數千緡,敕貸其死;皋謨春州封州,行至潭州,並追遣中使賜死。春州合浦郡高涼縣地,高涼郡陽春縣春州京師東南六千四百四十八里。封州,至京師水陸四千五百一十里。潭州,古長沙郡湘州潭州京師南二千四百四十五里。權德輿上言,以爲:「皋謨等罪當死,陛下肆諸市朝,何晏曰:已刑而陳其尸曰肆。朝,直遙翻。誰不懼法!不當已赦而殺之。」之子也。董晉德宗,後鎭宣武,薨于鎭。

9庚子,以金吾大將軍李惟簡鳳翔節度使。李惟簡惟岳之弟也。隴州地與吐蕃接,舊常朝夕相伺,伺,相吏翻。更入攻抄,更,工衡翻。抄,楚交翻。人不得息。惟簡以爲邊將當謹守備,蓄財穀以待寇,不當覩小利,起事盜恩,生事邀功,竊取官賞,是爲盜恩。禁不得妄入其地;禁妄入吐蕃界。益市耕牛,鑄農器,以給農之不能自具者,增墾田數十萬畝。屬歲屢稔,屬,之欲翻。屢,良遇翻,又如字。公私有餘,販者流及他方。

10振武節度使阿跌光進李氏

11六月,丁卯,李吉甫奏:「自十有三代,吉甫所謂十三代,以北魏北齊爲數也。設官之多,無如國家者。天寶以後,中原宿兵,見在可計者八十餘萬,見,賢遍翻。其餘爲商賈、僧、道不服田畝者什有五六,賈,音古。是常以三分勞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待衣坐食之輩也。今內外官以稅錢給俸者不下萬員,天下三百餘縣,或以一縣之地而爲州,一鄕之民而爲縣者甚衆,請敕有司詳定廢置,吏員可省者省之,州縣可倂者倂之,入仕之塗可減者減之。又,國家舊章,依品制俸,官一品月俸錢三十緡;永徽之制,一品月俸八千。開元二十四年,令百官防閤庶僕俸食雜用,以月給之,總稱月俸,一品爲錢三萬一千。職田祿米不過千斛。初給一品職田六十頃、祿七百石。艱難以來,增置使額,厚給俸錢,自兵興後,權臣增領諸使,月給厚俸,比開元制祿數倍。大曆中,權臣月俸至九千緡,州無大小,刺史皆千緡。新志云:權臣月俸有至九十萬者,刺史亦至十萬,卽此數也。常袞爲相,始立限約,事見二百二十五卷代宗大曆十二年。李泌又量其閒劇,隨事增加,事見二百三十三卷德宗貞元四年。量,音良;下同。時謂通濟,理難減削。然猶有名存職廢,或額去俸存,閒劇之間,厚薄頓異。請敕有司詳考俸料、雜給,量定以聞。」常袞爲相,增官正員及諸道觀察使、都團練使、副使以下料錢。李泌爲相,又增百官及畿內官月俸,復置手力資課歲給錢。左、右衞上將軍以下又有六雜給:一曰糧米,二曰鹽,三曰私馬,四曰手力,五曰隨身,六曰春、冬服。私馬則有芻豆,手力則有資錢,隨身則有糧、米、鹽,春、冬服則有布、絹、絁、紬、綿。射生、神策大將軍增以鞋。州縣官有手力、雜給錢。李吉甫請就加詳校而量定之也。於是命給事中段平仲、中書舍人韋貫之、兵部侍郞許孟容、戶部侍郞李絳同詳定。

12秋,九月,富平梁悅報父仇,殺秦杲,自詣縣請罪。敕:「復讎,據禮經則義不同天,禮記曰:父之讎不與共戴天。徵法令則殺人者死。禮、法二事,皆王敎之大端,有此異同,固資論辯,宜令都省集議聞奏。」都省,尚書都省。職方員外郞韓愈議,以爲:「律無其條,非闕文也。蓋以不許復讎,則傷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訓;許復讎,則人將倚法專殺,無以禁止其端矣。故聖人丁寧其義於經,:丁寧,言語懇切,反覆囑咐。』而深沒其文於律,其意將使法吏一斷於法,斷,丁亂翻。而經術之士得引經而議也。宜定其制曰:『凡復父讎者,事發,具申尚書省集議奏聞,酌其宜而處之。』處,昌呂翻。則經律無失其指矣。」敕:「梁悅杖一百,流循州。」循州,古龍川縣地。舊志:至東都四千八百里。加東都京師道里,從可知也。

13甲寅,吏部奏準敕倂省內外官計八百八員,諸司流外一千七百六十九人。

14黔州大水,壞城郭,黔,音禽,又其廉翻。壞,音怪。觀察使竇羣溪洞蠻以治之;黔中觀察使領等州,又有羈縻州五十,大率皆溪洞蠻也。治,直之翻。督役太急,於是二州蠻反,敍州,本巫州,天授二年改沅州,開元十三年以聲相近,復爲巫州,大曆五年更名敍州考異曰:舊傳作「二州」,今從實錄討之,不能定。戊午,貶開州刺史。開州,治開江縣,因縣名州,京師南一千四百六十里。

15冬,十一月,弓箭庫使劉希光內諸司使,弓箭庫使在軍器庫使之下。受羽林大將軍孫璹錢二萬緡,爲求方鎭,璹,神六翻。爲,于僞翻。事覺,賜死。事連左衞上將軍、知內侍省事吐突承璀,丙申,以承璀淮南監軍。上問李絳:「朕出承璀何如?」對曰:「外人不意陛下遽能如是。」上曰:「此家奴耳,曏以其驅使之久,承璀事帝於東宮。故假以恩私;若有違犯,朕去之輕如一毛耳!」去,羌呂翻。

16十六宅諸王旣不出閤,考異曰:新·李吉甫傳作「十宅」。按舊紀,自此至末,皆云「十六宅」。新傳誤也。余按開元以來,皇子多居禁中,詔附苑城爲大宮,分院而處,號十王宅,中人押之;就夾城參天子起居。其後增爲十六宅。舊史曰:開元於安國寺東附苑城爲大宅,分院而居,號十王宅。十王,謂。其後六王又就封入內宅,此十六宅得名之始也。其女嫁不以時,選尚者皆由宦官,率以厚賂自達。李吉甫上言:「自古尚主必擇其人,獨近世不然。」十二月,壬申,詔封恩王等六女爲縣主,委中書、門下、宗正、吏部選門地人才稱可者嫁之。稱,尺證翻。

17己丑,以戶部侍郞李絳爲中書侍郞、同平章事。考異曰:舊傳曰:「吐突承璀恩寵莫二,是歲,將用爲宰相,前一日出淮南監軍;翌日降制,以同平章事。」新傳曰:「所言無不聽,帝欲遂以爲相。而承璀寵方盛,忌其進,陰有毀短,帝乃出承璀淮南監軍;翌日,拜同平章事。」今據實錄,出承璀入相五十四日。舊傳云:「翌日」,誤也。李吉甫爲相,多脩舊怨,上頗知之,故擢爲相。吉甫善逢迎上意,而鯁直,數爭論於上前;數,所角翻。上多直而從其言,由是二人有隙。

18閏月,辛卯朔,黔州奏:賊帥張伯靖播州費州漵,音敍。

19試太子通事舍人李涉太子通事舍人屬右春坊,員八人,正七品下,掌導宮臣辭見、承令勞問。此職事官也。若李涉則試官。知上於吐突承璀恩顧未衰,乃投匭上疏,稱「承璀有功,希光無罪。承璀久委心腹,不宜遽棄。」知匭使、諫議大夫孔戣見其副章,詰責不受;乃行賂,詣光順門通之。戣,渠龜翻。武后垂拱四年,置匭四枚,共爲一室,列於朝堂:東方木位,主春,配仁,色青,仁者以亭育爲本,以青匭置於東,有能告養人及勸農之事者投之,銘曰「延恩匭」;南方火位,主夏,色赤,配信,信者風化之本,以丹匭置於南,有能正諫、論時政得失者投之,銘曰「招諫匭」;西方金位,主秋,色白,配義,義者以斷決爲本,以素匭置於西,有欲自陳抑屈者投之,銘曰「申冤匭」;北方水位,主冬,色玄,配智,智者謀慮之本,以玄匭置於此,能告以謀智者投之,銘曰「通玄匭」。以諫議、補、拾充使於朝堂,知匭事。每日所有投書,至暮並卽進入;其詣光順門進狀者,閤門使收而進之。宋朝改知匭使爲理檢使。宋白曰:光順門外卽昭慶門。匭,居洧翻。聞之,上疏極言「姦險欺天,請加顯戮。」戊申,貶峽州司倉。峽州,古夷陵地,宜都郡宜州後魏拓州;取開拓之義;周武帝以州扼三峽之口,改曰峽州舊志峽州京師東南一千八百八十八里。之兄;李渤時隱於少室山巢父之子也。孔巢父死於李懷光之難。

20辛亥,惠昭太子薨。立爲太子,見上卷四年三月。

21是歲,天下大稔,米斗有直二錢者。



七年(壬辰、八一二)

1春,正月,辛未,以京兆元義方鄜坊觀察使。初,義方媚事吐突承璀李吉甫欲自託於承璀,擢義方京兆尹。李絳義方爲人,故出之。惡,烏路翻。義方入謝,因言「李絳私其同年許季同,除京兆少尹,出臣鄜坊,專作威福,欺罔聰明。」上曰:「朕諳李絳不如是。諳,烏含翻。明日,將問之。」義方惶愧而出。明日,上以詰曰:「人於同年固有情乎!」對曰:「同年,乃九州四海之人偶同科第,或登科然後相識,情於何有!人謂同榜進士爲同年,至今猶然。且陛下不以臣愚,備位宰相,宰相職在量才授任,若其人果才,雖在兄弟子姪之中猶將用之,況同年乎!避嫌而棄才,是乃便身,非徇公也。」上曰:「善,朕知卿必不爾。」遂趣義方之官。趣,讀曰促。

2振武溢,毀東受降城東受降城溢,故毀城。

3三月,丙戌,上御延英殿李吉甫言:「天下已太平,陛下宜爲樂。」樂,音洛;下同。李絳曰:「漢文帝時兵木無刃,家給人足,賈誼猶以爲厝火積薪之下,不可謂安。見十四卷漢文帝六年。今法令所不能制者,河南五十餘州;犬戎腥羶,近接,烽火屢驚;唐六典:烽候所置,大率三十里。若有山岡隔絕,須逐便安置,得相望見,不必要限三十里。其逼邊境者,築城而置之,每烽置帥副各一人。其放烽有一炬、兩炬、三炬、四炬,隨賊多少爲差。加之水旱時作,倉廩空虛,此正陛下宵衣旰食之時,豈得謂之太平,遽爲樂哉!」旰,古按翻。上欣然曰:「卿言正合朕意。」退,謂左右曰:「吉甫專爲悅媚;如李絳,眞宰相也!」

上嘗問宰相:「貞元中政事不理,何乃至此?」李吉甫對曰:「德宗自任聖智,不信宰相而信他人,是使姦臣得乘間弄威福。間,古莧翻。政事不理,職此故也。」上曰:「然此亦未必皆德宗之過。朕幼在德宗左右,見事有得失,當時宰相亦未有再三執奏者,皆懷祿偷安,今日豈得專歸咎於德宗邪!卿輩宜用此爲戒,事有非是,當力陳不已,勿畏朕譴怒而遽止也。」

李吉甫嘗言:「人臣不當強諫,左傳宮之奇之爲人也,懦而不能強諫。陸德明音義曰:強,其良翻,又其兩翻。使君悅臣安,不亦美乎!」李絳曰:「人臣當犯顏苦口,指陳得失,若陷君於惡,豈得爲忠!」上曰:「言是也。」吉甫至中書,臥不視事,長吁而已。李絳或久不諫,上輒詰之曰:「豈朕不能容受邪,將無事可諫也?」

李吉甫又嘗言於上曰:「賞罰,人主之二柄,不可偏廢。陛下踐阼以來,惠澤深矣;而威刑未振,中外懈惰,懈,古隘翻,怠也。願加嚴以振之。」上顧李絳曰:「何如?」對曰:「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豈可捨而效秦始皇父子乎!」上曰:「然。」後旬餘,于頔入對,亦勸上峻刑。又數日,上謂宰相曰:「于頔大是姦臣,勸朕峻刑,卿知其意乎?」皆對曰:「不知也。」上曰:「此欲使朕失人心耳。」吉甫失色,退而抑首不言笑竟日。上以于頔峻刑之言爲姦,故吉甫愧前之失言。

4夏,四月,丙辰,以庫部郞中、翰林學士崔羣爲中書舍人,學士如故。庫部郞,掌戎器、鹵簿、儀仗,屬兵部。上嘉讜直,讜,音黨。命學士「自今奏事,必取崔羣連署,然後進之。」曰:「翰林舉動皆爲故事。必如是,後來萬一有阿媚之人爲之長,長,知丈翻。則下位直言無從而進矣。」固不奉詔。章三上,上,時掌翻。上乃從之。

5五月,庚申,上謂宰相曰:「卿輩屢言去歲水旱,近有御史自彼還,言不至爲災,事竟如何?」李絳對曰:「臣按淮南浙西浙東奏狀,皆云水旱,人多流亡,求設法招撫,設爲法制以招撫流亡之民。其意似恐朝廷罪之者,豈肯無災而妄言有災邪!此蓋御史欲爲姦諛以悅上意耳,願得其主名,按致其法。」上曰:「卿言是也。國以人爲本,聞有災當亟救之,豈可尚復疑之邪!復,扶又翻。朕適者不思,失言耳。」命速蠲其租賦。上嘗與宰相論治道於延英殿治,直吏翻。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恐上體倦,求退。上留之曰:「朕入禁中,所與處者獨宮人、宦官耳,故樂與卿等且共談爲理之要,殊不知倦也。」爲理,猶言爲治。高宗諱,改治爲理。處,昌呂翻。樂,音洛。

6六月,癸巳,司徒、同平章事杜佑以太保致仕。

7秋,七月,乙亥,立遂王爲太子,更名更,工衡翻。恆,戶登翻。考異曰:舊·澧王惲傳曰:「時吐突承璀恩寵特異,惠昭太子薨,議立儲副,承璀獨排羣議屬澧王,欲以威權自樹。賴上明斷不惑。」承璀傳曰:「八年,欲召承璀還,乃罷相位。承璀還,復爲神策中尉。惠昭太子薨,承璀建議請立澧王爲太子。憲宗不納,立遂王。」崔羣傳曰:「憲宗澧王居長,又多內助。」新傳亦曰:「惠昭太子薨,承璀請立澧王,不從。」據實錄:「六年十一月,承璀淮南軍。閏十二月,惠昭太子薨。明年,承璀乃召還。」而舊傳皆如此。穆宗卒以此殺承璀。蓋憲宗末年,承璀欲廢太子,立澧王耳,非惠昭初薨時也。郭貴妃之子也。諸姬子澧王,長於長,知兩翻。上將立,命崔羣草讓表,爲,于僞翻。曰:「凡推己之有以與人謂之讓。推,吐雷翻。遂王,嫡子也,何讓焉!」史言崔羣力爲憲宗言立子以嫡不以長之義。上乃止。

8八月,戊戌,魏博節度使田季安薨。

初,季安洺州刺史元誼女,元誼見二百三十五卷德宗貞元十二年。生子懷諫,爲節度副使。新志:節度副使在行軍司馬之下,節度副大使則在行軍司馬之上,河北三鎭以爲儲帥。牙內兵馬使田興庭玠之子也,田庭玠見二百二十六卷德宗建中二年。有勇力,頗讀書,性恭遜。季安淫虐,數規諫,數,所角翻。軍中賴之。季安以爲收衆心,出爲臨清鎭將,將:甲十一行本不重「將」字;乙十一行本同。』欲殺之。將欲,如字。陽爲風痹,痹,必至翻,冷濕病也。灸灼滿身,灸,居又翻,灼艾也。乃得免。季安病風,殺戮無度,軍政廢亂,夫人元氏召諸將立懷諫爲副大使,知軍務,時年十一;考異曰:論事集作「十二」,今從實錄舊傳季安於別寢,月餘而薨。召田興爲步射都知兵馬使。

辛亥,以左龍武大將軍薛平鄭滑節度使,欲以控制魏博

上與宰相議魏博事,李吉甫請興兵討之,李絳以爲魏博不必用兵,當自歸朝廷。吉甫盛陳不可不用兵之狀,上曰:「朕意亦以爲然。」曰:「臣竊觀兩河藩鎭之跋扈者,皆分兵以隸諸將,不使專在一人,恐其權任太重,乘間而謀己故也。間,古莧翻。諸將勢均力敵,莫能相制,欲廣相連結,則衆心不同,其謀必泄;欲獨起爲變,則兵少力微,勢必不成。加以購賞旣重,刑誅又峻,是以諸將互相顧忌,莫敢先發,跋扈者恃此以爲長策。然臣竊思之,若常得嚴明主帥能制諸將之死命者以臨之,則粗能自固矣。帥,所類翻。粗,坐五翻,今讀從去聲。懷諫乳臭子,不能自聽斷,斷,丁亂翻。軍府大權必有所歸,諸將厚薄不均,怨怒必起,不相服從,則曏日分兵之策,適足爲今日禍亂之階也。田氏不爲屠肆,謂舉家見屠,骨肉分裂,若屠家之屠羊豕然,掛肉於枅以爲列肆。則悉爲俘囚矣,何煩天兵哉!天子之兵,謂之天兵。彼自列將起代主帥,鄰道所惡,莫甚於此。惡,烏路翻。彼不倚朝廷之援以自存,則立爲鄰道所䪡粉矣。䪡,與齏同,牋西翻,碎切薑蒜爲之。故臣以爲不必用兵,可坐待魏博之自歸也。但願陛下按兵養威,嚴敕諸道選練士馬以須後敕。須,待也。使賊中知之,不過數月,必有自效於軍中者矣。至時,惟在朝廷應之敏速,中其機會,中,竹仲翻。不愛爵祿以賞其人,使兩河藩鎭聞之,恐其麾下效之以取朝廷之賞,必皆恐懼,爭爲恭順矣。此所謂不戰而屈人兵者也。」上曰:「善!」

他日,吉甫復於延英盛陳用兵之利,復,扶又翻;下同。且言芻糧金帛皆已有備。上顧問顧,迴視也。對曰:「兵不可輕動。前年討恆州恆,戶登翻。四面發兵二十萬,又發兩神策兵自京師赴之,天下騷動,所費七百餘萬緡,訖無成功,爲天下笑。吐突承璀王承宗也。今瘡痍未復,人皆憚戰;若又以敕命驅之,臣恐非直無功,或生他變。況魏博不必用兵,事勢明白,願陛下勿疑。」上奮身撫案曰:「朕不用兵決矣。」撫,拍也。考異曰:新·吉甫傳:「魏博節度使田季安疾甚,吉甫請任薛平義成節度使,以重兵控,因圖上河北險要所在,帝張於浴堂門壁,每議河北事,必指吉甫曰:『朕日按圖,信如卿料矣。』」按憲宗竟用李絳之策不用兵而魏博平,不如新傳所言。今不取。曰:「陛下雖有是言,恐退朝之後,復有熒惑聖聽者。」上正色厲聲曰:「朕志已決,誰能惑之!」乃拜賀曰:「此社稷之福也。」

旣而田懷諫幼弱,軍政皆決於家僮蔣士則,數以愛憎移易諸將,數,所角翻。衆皆憤怒。朝命久不至,朝,直遙翻。軍中不安。田興晨入府,士卒數千人大譟,環而拜,環,音宦。請爲留後。驚仆於地,衆不散;久之,度不免,度,徒洛翻。乃謂衆曰:「汝肯聽吾言乎!」皆曰:「惟命。」曰:「勿犯副大使,守朝廷法令,申版籍,請官吏,然後可。」皆曰「諾。」乃殺蔣士則等十餘人,遷懷諫於外。代宗廣德元年,田承嗣魏博,四世,四十九年而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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