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二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朝散大夫右諫議大夫充集賢殿修撰權判西京留

司御史臺上柱國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三百戶食實封四百戶賜紫金魚袋臣

司馬光 奉敕編集

後         學          天         台

胡三省 音  註

晉紀二十四起屠維大荒落(己巳),盡上章敦牂(庚午),凡二年。

海西公下



太和四年(己巳、三六九)

1春,三月,大司馬請與·二州刺史郗愔江州刺史桓沖豫州刺史袁眞等伐慕容恪死,乃伐,自謂相時而動,可以制勝,豈知爲慕容垂所敗哉!郗,丑之翻。愔,挹淫翻。初,北府建康,以京口北府歷陽西府姑孰南州常云:「京口酒可飲,兵可用。」京口兵可用,蓋山川風氣然也,豈必至謝玄用之而後敵人知畏哉!深不欲居之;而暗於事機,乃遺牋,遺,于季翻。欲共獎王室,請督所部出上。參軍,取視,寸寸毀裂;乃更作牋,更,工衡翻。自陳非將帥才,不堪軍旅,將,卽亮翻。帥,所類翻。老病,乞閒地自養,勸幷領己所統。得牋大喜,卽轉冠軍將軍、會稽內史。冠,古玩翻。會稽爲王國,改太守爲內史。會,工外翻。自領二州刺史。夏,四月,庚戌,帥步騎五萬發姑孰帥,讀曰率。騎,奇寄翻。

2甲子,立皇后可足渾氏,太后從弟尚書令豫章公之女也。從,才用翻。

3大司馬兗州郗超曰:「道遠,汴水又淺,兵亂之餘,汴水塡淤,未嘗有人浚治,故淺。汴,皮變翻。恐漕運難通。」不從。六月,辛丑,金鄕金鄕縣後漢山陽郡高平郡濟陰郡兗州,我濟州,縣在州東南九十里。天旱,水道絕,使冠軍將軍毛虎生鉅野三百里,引汶水會于清水班固地理志汶水泰山萊蕪縣西南,入水經註濟水東北入鉅野,其故瀆又東北右合洪水洪水上承鉅野薛訓渚,謂之桓公瀆自是北注。杜佑曰:濟水,因王莽末渠涸不復截過,今東平濟南淄川北海界中有水流入海,謂之清河,實菏澤汶水合流,亦曰濟河,蓋因舊名,非濟水也。汶,音問。虎生之子也。毛寶預有平蘇峻之功。註又見前。引舟師自清水,舳艫數百里。舳,音逐。艫,音盧。郗超曰:「清水,難以通運。清水,皆是泝流,又道里回遠,故言難以通運。若寇不戰,運道又絕,因敵爲資,復無所得,復,扶又翻。此危道也。不若盡舉見衆直趨鄴城見,賢遍翻。趨,七喻翻。彼畏公威名,必望風逃潰,北歸碣,音竭。若能出戰,則事可立決。若欲城而守之,則當此盛夏,難爲功力,百姓布野,盡爲官有,易水以南必交臂請命矣。但恐明公以此計輕銳,勝負難必,欲務持重,則若頓兵濟,子禮翻。控引漕運,俟資儲充備,至來夏乃進兵;雖如賖遲,賖,遠也。然期於成功而已。捨此二策而連軍北上,上,時掌翻。進不速決,退必愆乏。愆,差爽也。乏,匱竭也。此言糧運。賊因此勢以日月相引,漸及秋冬,水更澀滯。澀,色立翻。且北土早寒,三軍裘褐者少,少,詩沼翻。恐於時所憂,非獨無食而已。」又不從。郗超之謀略,豈常人所及哉,宜桓溫重之也。重之而不從其計者,直趨鄴城,決勝負於一戰,所不敢;頓兵以待來年,使得爲備,亦不爲也。

遣建威將軍檀玄湖陸,拔之,湖陸縣前漢湖陵,屬山陽郡章帝更名湖陸分屬高平郡曰:湖陸故城在今兗州方與縣東南。寧東將軍慕容忠下邳王爲征討大都督,帥步騎二萬逆戰于黃墟水經註陳留小黃縣黃鄕杜預曰:外黃縣東有黃城,兵亂之後,城邑丘墟,故曰黃墟。帥,讀曰率。騎,奇寄翻。兵大敗,單馬奔還。高平太守徐翻舉郡來降。前鋒鄧遐朱序傅顏林渚水經註華水東逕棐城北,卽北林亭也。春秋諸侯會于棐林以救,遇于北林。按林鄕故城在新鄭北;又有白鴈陂,在長社東北,林鄕西南。敗,補邁翻。復遣樂安王統諸軍拒復,扶又翻。不能抗,乃遣散騎常侍李鳳求救于散,悉亶翻。騎,奇寄翻。

秋,七月,武陽東武陽也,東郡陽平郡改曰朝城縣、屬魏州兗州刺史孫元帥其族黨起兵應枋頭帥,讀曰率。枋,音方。及太傅大懼,謀奔和龍吳王曰:「臣請擊之;若其不捷,走未晚也。」乃以樂安王爲使持節、南討大都督,使,疏吏翻。帥征南將軍范陽王等衆五萬以拒表司徒左長史申胤、黃門侍郞封孚、尚書郞悉羅騰皆從軍。悉羅騰,蓋人,以部落爲氏,如魏書·官氏志所載,神元時餘部諸姓內入者叱羅氏如羅氏之類。之子;之子也。申鍾見九十五卷成帝咸和九年。封放見九十九卷穆帝永和七年。

又遣散騎侍郞樂嵩請救于,許賂以虎牢以西之地。秦王引羣臣議于東堂,皆曰:「昔桓溫伐我,至灞上見九十九卷永和十年。不救我;今,我何救焉!且不稱藩於我,我何爲救之!」王猛密言於曰:「雖強大,慕容評敵也。若東,進屯洛邑,收之兵,引之粟,觀兵澠,彌兗翻。則陛下大事去矣。今不如與合兵以退退,亦病矣,然後我承其弊而取之,不亦善乎!」王猛之取李儼,其計亦出此。從之。八月,遣將軍苟池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二萬以救,出自洛陽,軍至潁川潁州郡,治許昌又遣散騎侍郞姜撫報使于使,疏吏翻。王猛爲尚書令。

太子太傅封孚問於申胤曰:「衆強士整,乘流直進,今大軍徒逡巡高岸,兵不接刃,未見克殄之理,事將何如?」曰:「以今日聲勢,似能有爲,然在吾觀之,必無成功。何則?晉室衰弱,專制其國,之朝臣未必皆與之同心。朝,直遙翻。之得志,衆所不願也,必將乖阻以敗其事。乖,異也。阻,隔也。敗,補邁翻。又,驕而恃衆,怯於應變。大衆深入,值可乘之會,反更逍遙中流,不出赴利,欲望持久,坐取全勝;之爲計正如此,申胤料之審矣。若糧廩愆懸,情見勢屈,必不戰自敗,此自然之數。」而不渡霸水,攻而徘徊枋頭,人皆咎其不進;知彼知己,蓋臨敵而方有見乎此也。之智雖不足以禁暴定功,然其去衆人亦遠矣。愆,謂糧運失期不至。懸,絕也。見,賢遍翻。

降人段思爲鄕導,降,戶江翻。鄕,讀曰嚮。悉羅騰戰,生擒使故李述又與虎賁中郞將染干津擊斬之;染干,亦夷姓,如悉羅之類。軍奪氣。

初,使豫州刺史袁眞,開石門以通水運,而不能開石門譙郡梁國也。水運路塞。塞,悉則翻。

九月,范陽王帥騎一萬、蘭臺:十二行本「臺」下有「治書」二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侍御史劉當帥騎五千屯石門豫州刺史李邽帥州兵五千斷糧道。豫州刺史治許昌。斷,丁管翻。之子也。劉佩慕容皝將,卻石虎,攻宇文,皆有功。使將軍慕容宙帥騎一千爲前鋒,與兵遇,曰:「人輕剽,剽,匹妙翻;急也。怯於陷敵,勇於乘退,宜設餌以釣之。」乃使二百騎挑戰,挑,徒了翻。分餘騎爲三伏。挑戰者兵未交而走,兵追之,帥伏以擊之,兵死者甚衆。

戰數不利,糧儲復竭,數,所角翻。復,扶又翻;下同。又聞兵將至,丙申,焚舟,棄輜重、鎧仗,重,直用翻。自陸道奔還。以毛虎生東燕等四郡諸軍事,領東燕太守。沈約曰:東燕郡江左濮陽所立也。余按石虎東燕郡洛州,則是郡蓋祖逖豫州時所置也。燕,於賢翻。

東燕倉垣,鑿井而飲,汴水濟瀆皆自北而南,恐追兵毒其上流,故鑿井而飲。行七百餘里。之諸將爭欲追之,吳王曰:「不可,初退惶恐,必嚴設警備,簡精銳爲後拒,擊之未必得志,不如緩之。彼幸吾未至,必晝夜疾趨,俟其士衆力盡氣衰,然後擊之,無不克矣。」乃帥八千騎徐行躡其後。果兼道而進。數日,告諸將曰:「可擊矣。」乃急追之,及襄邑襄邑縣,自以來屬陳留郡范陽王先帥勁騎四千伏於襄邑東澗中,與夾擊,大破之,斬首三萬級。苟池邀擊,又破之,死者復以萬計。孫元遂據武陽以拒左衞將軍孟高討擒之。

冬,十月,己巳,大司馬收散卒,屯于山陽劉昫曰:山陽射陽縣地;山陽郡,改爲山陽縣楚州治所。深恥喪敗,喪,息浪翻。乃歸罪於袁眞石門不開、糧運不繼爲罪。奏免爲庶人;又免冠軍將軍鄧遐官。冠,古玩翻。誣己,不服,表罪狀;朝廷不報。遂據壽春叛降,且請救;亦遣使如降,戶江翻。使,疏吏翻;下同。毛虎生淮南太守,守歷陽淮南太守本治壽春壽春旣叛,以虎生南而守歷陽歷陽南屬縣,虎生守之,外以備壽春,內以衞南。

4旣結好,好,呼到翻。使者數往來。數,所角翻。散騎侍郞:十二行本「郞」下有「太原」二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郝晷、給事黃門侍郞梁琛相繼如琛,丑林翻。王猛有舊,接以平生,問以東方之事。政不脩而大治,治,直吏翻。:十二行本「治」下有「知將亡」四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校同;退齋校同。』陰欲自託於,頗泄其實。

長安秦王方畋於萬年萬年櫟陽漢高帝更名,屬馮翊京兆欲引見見,賢遍翻。曰:「使至之君臣朝服備禮,灑掃宮庭,朝,直遙翻。灑,所賣翻,又如字。掃,所報翻,又如字。然後敢見。今秦王欲野見之,使臣不敢聞命!」尚書郞辛勁曰:「賓客入境,惟主人所以處之,君焉得專制其禮!且天子稱乘輿,處,昌呂翻。焉,於虔翻。乘,繩證翻。所至曰行在所,何常居之有!又,春秋亦有遇禮,春秋四年,公及宋公遇于公羊傳曰:遇者何?不期也。杜預曰:遇者,草次之期,二國各簡其禮,若道路相逢遇也。何爲不可乎!」曰:「晉室不綱,靈祚歸德,靈祚,猶班彪王命論所謂神明之祚也。二方承運,俱受明命。而桓溫猖狂,闚我王略,左傳:侵敗王略。杜預曰:略,經略法度。余謂此略,封略也,如左傳「王與之武公之略」之略。孤,勢不獨立,是以主同恤時患,要結好援。要,一遙翻。好,呼到翻;下同。東朝君臣,引領西望,愧其不競,以爲鄰憂,競,強也。朝,直遙翻;下同。西使之辱,敬待有加。今強寇旣退,交聘方始,謂宜崇禮篤義以固二國之歡;若忽慢使臣,是卑也,豈脩好之義乎!夫天子以四海爲家,故行曰乘輿,止曰行在。今海縣分裂,騶衍曰:中國有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內有九州,所敍九州是也;其外有裨海環之。海縣之說,蓋本諸此。天光分曜,安得以乘輿、行在爲言哉!禮,不期而見曰遇;蓋因事權行,其禮簡略,豈平居容與之所爲哉!客使單行,誠勢屈於主人;然苟不以禮,亦不敢從也。」乃爲之設行宮,爲,于僞翻。百僚陪位,然後延客,如朝之儀。

事畢,與之私宴,倣古私覿之禮也。問:「東朝名臣爲誰?」曰:「太傅上庸王,明德茂親,光輔王室;車騎大將軍吳王,雄略冠世,冠,古玩翻。折衝禦侮;其餘或以文進,或以武用,官皆稱職,稱,尺證翻。野無遺賢。」

從兄尚書郞,從,才用翻。使典客,館舍。有典客之官,後改爲大鴻臚。此特臨時使之典客耳。館,音貫;下果館同。曰:「昔諸葛瑾,與諸葛亮惟公朝相見,退無私面,兄弟也。爲,于僞翻。余竊慕之。今使之卽安私室,所不敢也。」乃不果館。數來就邸舍,與臥起,間問東國事。數,所角翻。間,古莧翻。曰:「今二方分據,兄弟並蒙榮龐,論其本心,各有所在。欲言東國之美,恐非西國之所欲聞;東,西,二方分據,故謂爲東國,爲西國。欲言其惡,又非使臣之所得論也。使,疏吏翻。兄何用問爲!」

使太子延相見。人欲使拜太子,先諷之曰:「鄰國之君,猶其君也;鄰國之儲君,亦何以異乎!」曰:「天子之子視元士,欲其由賤以登貴也。禮記·郊特牲曰:天子之元子,士也,天下無生而貴者也。尚不敢臣其父之臣,況他國之臣乎!苟無純敬,則禮有往來,情豈忘恭,但恐降屈爲煩耳。」言當答拜也。乃不果拜。

王猛不許。

5遣大鴻臚溫統袁眞使持節、都督南諸軍事、征南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宣城公臚,陵如翻。使,疏吏翻。未踰而卒。

6吳王襄邑,威名益振,太傅愈忌之。奏「所募將士忘身立効,將軍孫蓋等椎鋒陷陳,立効,句絕。椎,擣也,直擣其鋒也。應蒙殊賞。」皆抑而不行。數以爲言,與廷爭,怨隙愈深。數,所角翻。爭,讀如字。太后可足渾氏素惡事見一百卷穆帝升平元年。惡,烏路翻。毀其戰功,與密謀誅之。太宰之子蘭建知之,以告曰:「先發制人,兵法曰:先發制人,後發者人制之。但除樂安王,餘無能爲矣。」曰:「骨肉相殘而首亂於國,吾有死而已,不忍爲也。」頃之,二人又以告,曰:「內意已決,內意,謂可足渾后之意也。不可不早發。」曰:「必不可彌縫,吾寧避之於外,餘非所議。」

內以爲憂,而未敢告諸子。世子請曰:「尊比者如有憂色,呼其父曰尊。比,毗至翻。豈非以主上幼沖,太傅疾賢,功高望重,愈見猜邪?」曰:「然。吾竭力致命以破強寇,本欲保全家國,豈知功成之後,返令身無所容。汝旣知吾心,何以爲吾謀?」曰:「主上闇弱,委任太傅,一旦禍發,疾於駭機。機,弩牙也。譬之彀弩,不虞而機先發,使人震駭,故曰駭機。今欲保族全身,不失大義,莫若逃之龍城,遜辭謝罪,以待主上之察,若周公之居東,庶幾感寤而得還,此幸之大者也。武王有疾,周公冊祝于太王王季文王,請以身代。武王旣喪,管叔及其羣弟流言曰:「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東征之。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乃爲詩以詒王,名之曰鴟鴞;王亦未敢誚公。天大雷電以風,王啓金縢,得周公武王之說,乃執書以泣,迎周公而歸。幾,居希翻。如其不然,則內撫,外懷羣夷,守肥如之險以自保,亦其次也。」肥如之險,卽盧龍之塞也。曰:「善!」

十一月,辛亥朔,請畋于大陸續漢志曰:鉅鹿,故大鹿,有大陸澤,卽廣阿澤因微服出,將趨龍城;至邯鄲趨,七喻翻。邯鄲縣趙國,本都也;廣平郡東魏廢,復置,磁州。邯鄲,音寒丹。少子,素不爲所愛,逃還告狀,少,詩照翻。左右多亡叛。太傅,遣西平公帥精騎追之,帥,讀曰率。騎,奇寄翻;下同。及於范陽;世子斷後,斷,丁管翻。不敢逼。會日暮,曰:「本欲保東都以自全,旣都,謂龍城東都今事已泄,謀不及設;主方招延英傑,不如往歸之。」曰:「今日之計,舍此安之!」舍,讀曰捨。乃散騎滅迹,傍南山復還傍,步浪翻。自范陽傍南山,蓋由中山常山山谷間南還也。隱于顯原陵顯原陵石虎虛葬處。俄有獵者數百騎四面而來,抗之則不能敵,逃之則無路,不知所爲。會獵者鷹皆飛颺,衆騎散去,颺,戶章翻。乃殺白馬以祭天,且盟從者。從,才用翻。

世子言於曰:「太傅忌賢疾能,搆事以來,人尤忿恨。謂搆殺之謀也。鄴城之中,莫知尊處,如嬰兒之思母,同之,夏,戶雅翻。若順衆心,襲其無備,取之如指掌耳。事定之後,革弊簡能,大匡朝政,朝,直遙翻。以輔主上,安國存家,功之大者也。今日之便,誠不可失,願給騎數人,足以辦之。」曰:「如汝之謀,事成誠爲大福,不成悔之何及!不如西奔,可以萬全。」子馬奴潛謀逃歸,殺之而行。至陽,爲津吏所禁,斬之而濟。遂自洛陽段夫人、世子、兄子、舅蘭建、郞中令高弼俱奔,留妃可足渾氏段夫人前妃之女弟。可足渾妃可足渾太后之妹也,詳見一百卷穆帝升平二年。高弼,垂之國卿。乙泉戍主吳歸追及於閺鄕乙泉戍,卽魏該所保乙泉塢也,在宜陽縣西南,洛水之北原上。閺鄕弘農湖縣。閺,音旻。世子擊之而退。

初,秦王聞太宰卒,陰有圖之志,憚威名,不敢發。及聞至,大喜,郊迎,執手曰:「天生賢傑,必相與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數也。要當與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後還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國不失爲子之孝,歸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謝曰:「羇旅之臣,免罪爲幸;本邦之榮,非所敢望!」復愛世子慕容楷之才,復,扶又翻。皆厚禮之,賞賜鉅萬,每進見,屬目觀之。見,賢遍翻。屬,之欲翻。中士民素聞父子名,皆嚮慕之。王猛言於曰:「慕容垂父子,譬如龍虎,非可馴之物,馴,擾也,從也,順也。豢養猛獸,使之擾狎順人之意曰馴。馴,詳遵翻。若借以風雲,將不可復制,不如早除之。」曰:「吾方收攬英雄以清四海,柰何殺之!且其始來,吾已推誠納之矣;匹夫猶不棄言,況萬乘乎!」乃以爲冠軍將軍,封賓徒侯乘,繩證翻。冠,古玩翻。賓徒縣名,屬遼西郡爲積弩將軍。

范陽王素與善,及車騎從事中郞高泰,皆坐免官。爲車騎大將軍,以爲從事中郞。尚書右丞申紹言於太傅曰:「今吳王出奔,外口籍籍,師古曰:籍籍,猶紛紛也。宜徵王僚屬之賢者顯進之,粗可消謗。」粗,坐五翻。曰:「誰可者?」曰:「高泰其領袖也。」乃以爲尚書郞。之從子;高瞻見九十一卷元帝太興二年。從,才用翻。之子:十二行本「子」作「兄」;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也。

梁琛月餘,乃遣歸。兼程而進,程,驛程也。謂行者以二驛爲程,若一程而行四驛,是兼程也。比至比,必寐翻。吳王已奔言於太傅曰:「人日閱軍旅,多聚糧於東;陝,失冉翻。觀之,爲和必不能久。今吳王又往歸之,必有窺之謀,宜早爲之備。」曰:「豈肯受叛臣而敗和好哉!」敗,補邁翻。好,呼到翻;下同。曰:「今二國分據中原,常有相吞之志;桓溫之入寇,彼以計相救,非愛也;若有釁,彼豈忘其本志哉!」苻堅王猛之爲謀,梁琛固已窺見之矣。曰:「主何如人?」曰:「明而善斷。」斷,丁亂翻。王猛,曰:「名不虛得。」皆不以爲然。又以告亦不然之。以告皇甫眞深憂之,上疏言:「苻堅雖聘問相尋,然實有窺上國之心,非能慕樂德義,不忘久要也。樂,音洛。要,一遙翻。朱熹曰:久要,舊約也。前出兵洛川苟池鄧羌時也。及使者繼至,使,疏吏翻。國之險易虛實,易,以豉翻。彼皆得之矣。今吳王又往從之,爲其謀主;伍員之禍,不可不備。伍員,借兵以報,事見左傳。員,音云。洛陽太原壺關,皆宜選將益兵,以防未然。」後伐之路,果如所料。杜佑曰:潞州上黨縣壺關縣召太傅謀之,曰:「國小力弱,恃我爲援;且苻堅庶幾善道,苻堅雖未能純以善道交鄰,猶庶幾焉。幾,居希翻。終不肯納叛臣之言,絕二國之好;不宜輕自驚擾以啓寇心。」卒不爲備。卒,子恤翻。

遣黃門郞石越聘於,太傅示之以奢,欲以誇之富盛。高泰及太傅參軍河間劉靖言於曰:「言誕而視遠,非求好也,乃觀釁也。宜耀兵以示之,用折其謀。今乃示之以奢,益爲其所輕矣。」不從。遂謝病歸。

是時太后可足渾氏侵橈國政,太傅貪昧無厭,橈,奴敎翻,又奴巧翻。厭,於鹽翻。貪昧者,貪財昧利,不顧其害也。貨賂上流,流,水行也。水行就下,無逆而上流之理。貨賂上行,言其逆於常理也。上,時掌翻;下同。官非才舉,羣下怨憤。尚書左丞申紹上疏,以爲:「守宰者,致治之本。治,直吏翻。今之守宰,率非其人,或武臣出於行伍,或貴戚生長綺紈,旣非鄕曲之選,又不更朝廷之職。守,式又翻。行,戶剛翻。長,知兩翻。更,工衡翻。加之黜陟無法,貪惰者無刑罰之懼,清修者無旌賞之勸。是以百姓困弊,寇盜充斥,綱頹紀紊,莫相糾攝。糾,督也。攝,錄也。紊,音問。又官吏猥多,踰於前世,公私紛然,不勝煩擾。勝,音升。大燕戶口,數兼二寇,爲二寇。弓馬之勁,四方莫及;而比者戰則屢北,皆由守宰賦調不平,比,毗至翻。調,徒釣翻。侵漁無已,行留俱窘,莫肯致命故也。後宮之女四千餘人,僮侍廝役尚在其外,廝,音斯。一日之費,厥直萬金;士民承風,競爲奢靡。彼僭僻,僭號而僻在一隅也。猶能條治所部,有兼幷之心,治,直之翻。而我上下因循,日失其序;我之不脩,彼之願也。謂宜精擇守宰,倂官省職,存恤兵家,使公私兩遂,節抑浮靡,愛惜用度,賞必當功,罰必當罪。如此則可梟,桓溫王猛。梟,堅堯翻。二方可取,豈特保境安民而已哉!又,索頭什翼犍疲病昏悖,蕭子顯曰:鮮卑被髮左衽,故呼爲索頭。索,昔各翻。犍,居言翻。悖,蒲內翻。雖乏貢御,御,進也。無能爲患,而勞兵遠戍,有損無益。雲中以備不若移於土,控制西河,南堅壺關,北重晉陽,西寇來則拒守,過則斷後,斷,丁管翻。猶愈於戍孤城守無用之地也。」疏奏,不省。省,悉景翻。

6辛丑,丞相與大司馬涂中楊正衡曰:涂,音除。涂中,今滁州全椒縣眞州六合縣地。以謀後舉;以世子豫州刺史、假節。

7初,人許割虎牢以西賂兵旣退,人悔之,謂人曰:「行人失辭。謂使者許割地爲失辭也。有國有家者,分災救患,理之常也。」秦王大怒,遣輔國將軍王猛、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三萬伐。十二月,進攻洛陽帥,讀曰率。騎,奇寄翻。考異曰:燕少帝紀,此年十二月,王猛,明年正月,拔十六國·秦春秋,十一月,王猛,遺慕容紀書,請降;十二月,受降而歸。今按獻莊紀云,慕容令之奔還,建熙元年二月也,時王猛猶在。又書云:「去年桓溫起師。」故從燕書

8大司馬兗州民築廣陵城,徙鎭之。時征役旣頻,加之疫癘,死者什四五,百姓嗟怨。祕書監孫盛:十二行本「孫」上有「太原」二字;乙十一行本同;本同;退齋校同。』漢桓帝置祕書監;晉武帝以祕書倂中書省;惠帝復置祕書監,其屬有丞、有郞,幷統著作省。晉春秋,直書時事。大司馬見之,怒,謂子曰:「枋頭誠爲失利,何至乃如尊君所言!人於人子之前稱其父爲尊君、尊公。若此史遂行,自是關君門戶事!」言欲滅其門也。其子遽拜謝請改之。時年老家居,性方嚴,有軌度,子孫雖斑白,待之愈峻。至是諸子乃共號泣稽顙,請爲百口切計。稽,音啓。大怒,不許;諸子遂私改之。先已寫別本,傳之外國。及孝武帝購求異書,得之於遼東人,與見本不同,見,賢遍翻。遂兩存之。史言桓溫雖以威逼改孫盛之書,終不能沒其實。



五年(庚午、三七○)

1春,正月,己亥,袁眞梁國內史沛郡朱憲及弟汝南內史陰通大司馬,殺之。斌,音彬。

2王猛荊州刺史武威王遺,于季翻。荊州洛陽。筑,張六翻。曰:「國家今已塞成皋之險,塞,悉則翻。盟津之路,盟,讀曰孟。大駕虎旅百萬,自軹關鄴都金墉窮戍,外無救援,城下之師,將軍所監,監,視也。猶言目所見也。豈三百弊卒所能支也!」懼,以洛陽降;降,戶江翻。陳師受之。衞大將軍樂安王新樂,破兵于石門石門滎陽新樂亦當在滎陽界。宋白曰:衞州新鄕縣治古新樂城新樂城,十六國時,樂安王所築。楊猛

王猛之發長安也,請慕容令參其軍事,以爲鄕導。將行,造慕容垂飲酒,從容謂曰:鄕,讀曰嚮。造,七到翻。從,千容翻。「今當遠別,何以贈我?使我覩物思人。」脫佩刀贈之。洛陽,賂所親金熙,使詐爲使者,謂曰:「吾父子來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讎,讒毀日深;秦王雖外相厚善,其心難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卒,子恤翻。將爲天下笑。吾聞東朝比來始更悔悟,朝,直遙翻。比,毗至翻。主、后相尤。主、后,謂可足渾后也。相尤,言相責過。吾今還東,故遣告汝;吾已行矣,便可速發。」疑之,躊躇終日,躊,直留翻。躇,陳如翻。猶豫,住足之意。又不可審覆。乃將舊騎,舊騎,自所從者。騎,奇寄翻;下同。詐爲出獵,遂奔樂安王石門叛狀,懼而出走,及藍田,爲追騎所獲。秦王引見東堂,勞之曰:勞,力到翻。「卿家國失和,委身投朕。賢子心不忘本,猶懷首丘,禮記·檀弓曰:太公封於,五世皆反葬於。君子曰:樂樂其所自生,禮不忘其本。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首,式又翻。亦各其志,不足深咎。然之將亡,非所能存,惜其徒入虎口耳。且父子兄弟,罪不相及,臼季冀缺晉文公,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對曰:「之罪也,殛;其舉也,興。」康誥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共,不相及也。卿何爲過懼而狼狽如是乎!」狼,進則跋其胡,退則疐其尾。狽,狼屬也。生子,欠一足。二者相附而後能行,故世謂進退不可而不能行者爲狼狽。待之如舊。人以叛而復還,其父爲所厚,疑爲反間,復,扶又翻。間,古莧翻。徙之沙城,在龍都東北六百里。沙城,在沙野龍都,卽龍城

曰:昔微子而革命,殷紂暴虐日甚,微子抱祭器而奔武王乃告諸侯曰:「有重罪,不可不伐。」遂伐,殺之,而革命。由余而霸西戎史記使由余使於繆公由余而遺戎王以女樂,戎王受而說之,繆公乃歸由余由余數諫不聽,繆公使人間要由余由余遂降繆公問以伐之形,幷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伍員而克強伍奢,其子吳王闔閭用其謀而伐,破陳平而誅項籍事見九卷漢高帝二年至四年。許攸而破袁紹事見六十三卷漢獻帝建安五年。彼敵國之材臣,來爲己用,進取之良資也。王猛慕容垂之心久而難信,獨不念尚未滅,以材高功盛,無罪見疑,窮困歸,未有異心,遽以猜忌殺之,是助爲無道而塞來者之門也,塞,悉則翻。如何其可哉!故秦王禮之以收望,親之以盡情,寵之以傾衆,信之以結心,未爲過矣。何汲汲於殺,乃爲市井鬻賣之行,行,下孟翻。有如嫉其寵而讒之者,豈雅德君子所宜爲哉!

3樂安王進屯滎陽王猛遣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擊走之;留金墉,以輔國司馬桓寅弘農太守,爲輔國將軍,以爲司馬。陝城而還。初以洛州刺史鎭;今鄧羌旣進屯金墉,故以桓寅代戍。陝,失冉翻。

秦王王猛爲司徒,錄尚書事,封平陽郡侯固辭曰:「今未平,戎車方駕,而始得一城,卽受三事之賞,三事,三公也。若克殄二寇,將何以加之!」曰:「苟不蹔抑朕心,何以顯卿謙光之美!已詔有司權聽所守;封爵酬庸,庸,功也。其勉從朕命!」

4二月,癸酉,袁眞卒。陳郡太守朱輔爲建威將軍、豫州刺史,以保壽春,遣其子乾之及司馬爨亮請命。人以揚州刺史,荊州刺史。瑾,渠吝翻。

5三月,秦王以吏部尚書權翼爲尚書右僕射。夏,四月,復以王猛爲司徒,錄尚書事;復,扶又翻;下同。固辭,乃止。

6皆遣兵助袁瑾,大司馬遣督護竺瑤等禦之。兵先至,等與戰于武丘,破之。武丘,卽丘頭文王諸葛誕,改曰武丘,以旌武功。杜佑曰:丘頭潁州沈丘縣南頓太守桓石虔克其南城。惠帝汝南,立南頓郡。南城,壽春南城也。石虔之弟子也。

7秦王復遣王猛督鎭南將軍楊安等十將、步騎六萬以伐

8慕容令自度終不得免,度,徒洛翻。密謀起兵,沙城中讁戍士數千人,皆厚撫之。讁,陟革翻。五月,庚午,殺牙門孟嬀。城大涉圭懼,請自效。姓譜,姓也。左傳有大夫涉佗。嬀,居爲翻。信之,引置左右。遂帥讁戍士東襲威德城威德城,卽宇文涉夜干所居城也,燕王改曰威德城殺城郞慕容倉,據城部署,遣人招東西諸戍,翕然皆應之。鎭東將軍勃海王龍城將襲之;其弟麟以告閉城拒守。癸酉,涉圭因侍直擊涉圭置左右,故得因侍直而擊之。單馬走,其黨皆潰。涉圭薛黎澤,擒而殺之,詣龍城爲誅涉圭爲,于僞翻。尸而葬之。

9六月,乙卯,秦王王猛灞上,曰:「今委卿以東之任,當先破壺關,平上黨魏收曰:上黨郡,治壺關城前漢長子城董卓壺關城慕容氏安民城,後遷壺關城長驅取,所謂『疾雷不及掩耳』。淮南子之言。吾當親督萬衆,繼卿星發,星發,謂戴星而發行也。舟車糧運,水陸俱進,卿勿以爲後慮也。」曰:「臣杖威靈,奉成算,盪平殘盪,徒朗翻。如風掃葉,願不煩鑾輿親犯塵霧,但願速敕所司部置鮮卑之所。」言預爲治舍,以待其至。大悅。

10秋,七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11王猛壺關楊安晉陽。八月,命太傅上庸王將中外精兵三十萬以拒考異曰:載記云「四十萬」,今從晉春秋寇爲憂,召散騎侍郞李鳳散,悉亶翻。騎,奇寄翻;下同。黃門侍郞梁琛、中書侍郞樂嵩問曰:「兵衆寡何如?今大軍旣出,能戰乎?」曰:「國小兵弱,非王師之敵;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比,不足憂也。」王猛,字景略曰:「勝敗在謀,不在衆寡。遠來爲寇,安肯不戰!且吾當用謀以求勝,豈可冀其不戰而已乎!」不悅。王猛壺關,執上黨太守南安王,所過郡縣,皆望風降附。降,戶江翻。人大震。

黃門侍郞封孚問司徒長史申胤曰:「事將何如?」歎曰:「必亡矣,吾屬今茲將爲虜。然得歲而伐之,卒受其禍。左傳三十二年,史墨曰:「不及四十年,其有乎!得歲而伐之,必受其凶。」杜預曰:此年歲在星紀,星紀,之分也。歲星所在,其國有福,先用兵,故反受其殃。卒,子恤翻。今福德在福德在,亦謂歲星在分也。後苻堅所謂「昔吾滅,亦犯歲而捷」是也。雖得志,而之復建,不過一紀耳。」後燕復興張本。復,扶又翻,又如字。

12大司馬廣陵帥衆二萬討袁瑾;以襄城太守劉波南內史,將五千人鎭石頭之孫也。元帝之末,劉隗王敦之難,因北奔于後趙。帥,讀曰率。將,卽亮翻;下同。癸丑,壽春敗,補邁翻。遂圍之。左衞將軍孟高將騎兵救,至北,未渡,會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13廣漢妖賊李弘,詐稱歸義侯之子,聚衆萬餘人,自稱聖王,年號鳳凰。妖,於驕翻。隴西李高,詐稱之子,攻破涪城涪,音浮。梁州刺史楊亮。九月,益州刺史周楚遣子,又使梓潼太守,皆平之。虓,虛交翻。

14楊安晉陽晉陽兵多糧足,久之未下。王猛留屯騎校尉苟長壺關「苟長」,恐當作「苟萇」。引兵助晉陽,爲地道,使虎牙將軍張蚝帥壯士數百潛入城中,大呼斬關,納兵。呼,火故翻。辛巳,晉陽,執幷州刺史東海王。太傅,不敢進,屯于潞川水經註潞川上黨潞縣北。闞駰曰:潞水,卽漳水也。爲冀州浸。冬,十月,辛亥,留將軍武都毛當晉陽,進兵潞川,與慕容評相持。

壬戌,遣將軍徐成軍形要,形者,見於外;要者,有諸中。覘見其形,未足以決勝負;覘見其要,則勝負之機決矣。覘,丑廉翻,又丑豔翻。期以日中;及昏而返,怒,將斬之。鄧羌請之曰:「今賊衆我寡,詰朝將戰;杜預曰:詰朝,平旦也。詰,去吉翻。朝,如字。,大將也,宜且宥之。」曰:「若不殺,軍法不立。」固請曰:「之郡將也,蓋爲本郡太守。將,卽亮翻;下同。雖違期應斬,願與効戰以贖之。」効戰,謂効力決戰也。弗許。怒,還營,嚴鼓勒兵,將攻問其故,曰:「受詔討遠賊;今有近賊,自相殺,欲先除之!」義而有勇,使語之曰:「將軍止,吾今赦之。」旣免,謝。執其手曰:「吾試將軍耳,將軍於郡將尚爾,況國家乎,吾不復憂賊矣!」語,牛倨翻。復,扶又翻。

太傅懸軍深入,欲以持久制之。爲人貪鄙,鄣固山泉,鬻樵及水,山者,樵之所仰;泉者,汲之所仰。障固山泉,使軍士不得樵汲,而鬻薪水以牟利。積錢帛如丘陵;賈公彥曰:高曰丘,大阜曰陵。士卒怨憤,莫有鬬志。聞之,笑曰:「慕容評眞奴才,雖億兆之衆不足畏,況數十萬乎!吾今茲破之必矣。」乃遣游擊將軍郭慶帥騎五千,夜從間道出營後,燒輜重,火見中。間,古莧翻。重,直用翻。見,賢遍翻。潞川地形高而近,且火盛,故中望而見之。懼,遣侍中蘭伊曰:「王,高祖之子也,慕容廆廟號高祖當以宗廟社稷爲憂,柰何不撫戰士而榷賣樵水,專以貨殖爲心乎!榷,古岳翻。府庫之積,朕與王共之,何憂於貧!若賊兵遂進,家國喪亡,喪,息浪翻。王持錢帛欲安所置之!」乃命悉以其錢帛散之軍士,酈道元曰:鬻水與軍人,絹匹,與水二石。且趨使戰。趨,讀曰趣,音趨玉翻。大懼,遣使請戰於使,疏吏翻。

甲子,陳於渭源而誓之渭水不出潞縣水經註涅水潞縣西覆甑山。或者「渭」字其「涅」字之誤乎?又按溫公稽古錄,書王猛清原杜預曰:河東聞喜縣北有清原。其地又與潞川相遠,姑存疑以待知者。杜佑通典作「潞源」。陳,讀曰陣;下同。曰:「王景略受國厚恩,任兼內外,今與諸君深入賊地,當竭力致死,有進無退,共立大功,以報國家;受爵明君之朝,稱觴父母之室,不亦美乎!」受爵明君之朝,謂有功而受賞於朝也。稱觴父母之室,謂受賞而歸,舉酒爲父母壽也。朝,直遙翻。衆皆踴躍,破釜棄糧,大呼競進。呼,火故翻。

兵之衆,謂鄧羌曰:「今日之事,非將軍不能破勍敵,勍,渠京翻。成敗之機,在茲一舉,將軍勉之!」曰:「若能以司隸見與者,公勿以爲憂。」曰:「此非吾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萬戶侯相處。」雍州刺史治安定安定秦中爲大郡。處,昌呂翻。不悅而退。俄而兵交,寢不應。馳就許之,乃大飲帳中,與張蚝徐成等跨馬運矛,馳赴陳,出入數四,旁若無人,所殺傷數百。及日中,兵大敗,俘斬五萬餘人,乘勝追擊,所殺及降者又十萬餘人。降,戶江翻。單騎走還

崔鴻曰:鄧羌請郡將以撓法,徇私也;撓,奴敎翻,又女巧翻。勒兵欲攻王猛,無上也;臨戰豫求司隸,邀君也;有此三者,罪孰大焉!能容其所短,收其所長,若馴猛虎,馭悍馬,以成大功。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詩·谷風之辭。毛氏曰:葑,須也;菲,芴也;下體,根莖也。鄭氏曰:此二菜者,蔓菁與葍之類也,皆上下可食,然而其根有美時,有惡時;采之者,不可以根惡時幷棄其葉。陸璣草木疏曰:葑,蕪菁也。菲,息菜。郭璞曰:葑,菘菜也。南有菘,北有蔓菁,相似而異。菲,芴,土瓜也。息菜似蕪菁,華紫赤色,可食。葍,大葉,白華,根如指,色白可食。葍,方六翻。之謂矣!

15兵長驅而東,潞川而東攻丁卯,圍上疏稱:「臣以甲子之日,大殲醜類。謂甲子之日克勝,事同周武王。殲,息廉翻。順陛下仁愛之志,使六州士庶,不覺易主,自非守迷違命,一無所害。」秦王報之曰:「將軍役不踰時,三月爲一時。而元惡克舉,勳高前古。朕今親帥六軍,星言電赴。曰:星言夙駕。謂早駕見星而行也。電赴,言其疾也。帥,讀曰率。將軍其休養將士,以待朕至,然後取之。」

之未至也,旁剽劫公行,剽,匹妙翻。至,遠近帖然;號令嚴明,軍無私犯,言軍士不敢私犯民也。法簡政寬,民各安其業,更相謂曰:「不圖今日復見太原王!」更,工衡翻。復,扶又翻。王猛聞之,歎曰:「慕容玄恭信奇士也,可謂古之遺愛矣!」慕容恪,字玄恭,封太原王設太牢以祭之。

十一月,秦王李威輔太子守長安陽平公洛陽,自帥精銳十萬赴,七日而至安陽晉志安陽縣魏郡魏收曰:天平初,倂蕩陰安陽。又汲郡脩武縣安陽城宴祖父時故老。苻洪父子先屯枋頭,有故老尚存,聞之來,迎於安陽,故宴之。潛如安陽曰:「昔周亞夫不迎漢文帝見十五卷漢文帝後六年。今將軍臨敵而棄軍,何也?」曰:「亞夫前卻人主以求名,臣竊少之。少,詩沼翻。且臣奉陛下威靈,擊垂亡之虜,譬如釜中之魚,何足慮也!監國沖幼,太子守曰監國。監,工銜翻。鸞駕遠臨,脫有不虞,悔之何及!陛下忘臣灞上之言邪!」

初,宜都王帥衆萬餘屯沙亭杜預曰:陽平元城縣沙亭爲太傅後繼,聞敗,引兵屯內黃內黃縣以來屬魏郡使鄧羌信都。丁丑,鮮卑五千奔龍城。戊寅,散騎侍郞餘蔚扶餘高句麗上黨質子五百餘人,蔚,於勿翻。蓋遣兵戍上黨,取其子弟留於以爲質。餘蔚扶餘王子,故陰率諸質子開門以納兵。質,音致。句,如字,又音駒。麗,力知翻。夜,開北門納兵,上庸王樂安王定襄王、左衞將軍孟高、殿中將軍艾朗等奔龍城姓譜姓,晏子春秋有大夫艾孔風俗通龐儉艾氏辛巳,秦王宮。

慕容垂公卿大夫及故時僚吏,有慍色。慍,於問翻。高弼言於曰:「大王憑祖宗積累之資,負英傑高世之略,遭值迍阨,迍,株倫類。棲集外邦。今雖家國傾覆,安知其不爲興運之始邪!愚謂國之舊人,宜恢江海之量,有以慰結其心,以立覆簣之基,成九仞之功,言譬如爲山,自覆一簣而進成九仞之功。簣,求位翻,土籠也。八尺曰仞。柰何以一怒捐之,愚竊爲大王不取也!」高弼先從,故敢進言。爲,于僞翻。悅,從之。

之出也,衞士猶千餘騎,旣出城,皆散,惟十餘騎從行;秦王使游擊將軍郭慶追之。時道路艱難,孟高扶侍,經護二王,二王,謂樂安王定襄王也。極其勤瘁,瘁,秦醉翻。又所在遇盜,轉鬬而前。數日,行至福祿,依冢解息,解息,解鞍息馬也。冢,知隴翻。盜二十餘人猝至,皆挾弓矢,持刀與戰,殺傷數人。力極,力疲極也。自度必死,乃直前抱一賊,頓擊於地,大呼曰:「男兒窮矣!」餘賊從旁射,殺之。度,徒洛翻。射,而亦翻。艾朗獨戰,亦還趨賊,幷死。趨,七喻翻。失馬步走,郭慶追及於高陽,部將巨武將縛之,姓譜,姓也。曰:「汝何小人,敢縛天子!」曰:「我受詔追賊,何謂天子!」執以詣秦王詰其不降而走之狀,詰,去吉翻。降,戶江翻;下同。對曰:「狐死首丘,欲歸死於先人墳墓耳。」慕容氏之先皆葬昌黎哀而釋之,令還宮,帥文武出降。晉穆帝永和八年,改元稱帝,傳子,共十九年而亡。帥,讀曰率。孟高艾朗之忠於命厚加斂葬,斂,力贍翻。拜其子爲郞中。

郭慶進至龍城,太傅高句麗高句麗,送於宜都王殺鎭東將軍勃海王,幷其衆,奔遼東遼東太守韓稠,先已降至,不得入,攻之,不克。郭慶遣將軍朱嶷擊之,棄衆單走,獲而殺之。嶷,魚力翻。

諸州牧守及六夷渠帥盡降於帥,所類翻。凡得郡百五十七,戶二百四十六萬,口九百九十九萬。以宮人、珍寶分賜將士。將,卽亮翻。下詔大赦曰:「朕以寡薄,猥承休命,不能懷遠以德,柔服四維,四維,東南維,西南維,東北維,西北維。至使戎車屢駕,有害斯民,雖百姓之過,然亦朕之罪也。其大赦天下,與之更始。」更,工衡翻。

初,梁琛之使也,使,疏吏翻。以侍輦苟純爲副。侍輦之官,蓋所置近臣也。每應對,不先告恨之,歸言於曰:「長安,與王猛甚親善,疑有異謀。」又數稱秦王王猛之美,數,所角翻。且言將興師,宜爲之備。已而果伐,皆如言,乃疑知其情。及慕容評敗,遂收繫獄。秦王而釋之,除中書著作郞,蓋循初之制,倂祕書於中書省也。引見,見,賢遍翻。謂之曰:「卿昔言上庸王吳王皆將相奇材,將,卽亮翻。相,息亮翻。何爲不能謀畫,自使亡國?」對曰:「天命廢興,豈二人所能移也!」曰:「卿不能見幾而作,虛稱美,忠不自防,反爲身禍,可謂智乎?」對曰:「臣聞『幾者動之微,吉:十二行本「吉」下有「凶」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之先見者也。』易·大傳之辭。幾,居希翻。見,賢遍翻。如臣愚暗,實所不及。然爲臣莫如忠,爲子莫如孝,自非有一至之心者,莫能保忠孝之始終。是以古之烈士,臨危不改,見死不避,以徇君親。彼知幾者,心達安危,身擇去就,不顧家國,臣就使知之,尚不忍爲,況非所及邪!」梁琛忠於所事,秦王不能顯而庸之,識者有以知祚之不長矣。

悅綰之忠,悅綰事見上卷三年。恨不及見,拜其子爲郞中。

王猛爲使持節、都督東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冀州牧,鎭使,疏吏翻。騎,奇寄翻。進爵清河郡侯,悉以慕容評第中之物賜之。賜楊安博平縣侯;以鄧羌爲使:十二行本無「使」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持節、征虜將軍、安定太守,賜爵眞定郡侯郭慶爲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幽州刺史,鎭薊,音計。賜爵襄城侯賜爵者,賜之侯爵,非有國有土也。一曰:先未列爵,今始賜之。其餘將士封賞各有差。

京兆韋鐘魏郡太守,彭豹陽平太守;,以魏郡太守爲尹。陽平,輔郡也,故皆以人守之。其餘州縣牧、守、令、長,皆因舊以授之。盡易州縣牧、守、令、長,旣駭觀聽,且人情新舊不相安,故皆因舊。常山太守申紹爲散騎侍郞,使與散騎侍郞京兆韋儒俱爲繡衣使者,循行東州郡,觀省風俗,行,下孟翻。省,悉景翻。勸課農桑,振恤窮困,收葬死亡,旌顯節行,政有不便於民者,皆變除之。並用之人爲繡衣使者。用人者,以其習東風俗;用人者,使宣之德意也。行,下孟翻。

十二月,秦王慕容暐后妃、王公、百官幷鮮卑四萬餘戶于長安爲後鮮卑乘亂攻張本。

王猛表留梁琛爲主簿,領記室督。制:諸公府有主簿、記室督各一人。今兼之。他日,與僚屬宴,語及燕朝使者,曰:「人心不同:昔梁君長安,專美本朝;樂君但言桓溫軍盛;郝君微說國弊。」梁琛樂嵩郝晷也。本朝、國弊,皆謂也。朝,直遙翻。使,疏吏翻。參軍馮誕曰:「今三子皆爲國臣,此國謂也。敢問取臣之道何先?」曰:「郝君知幾爲先。」幾,居希翻。曰:「然則明公賞丁公而誅季布也。」言取臣之道,與漢高帝異。大笑。

秦王枋頭,宴父老,改枋頭永昌,復之終世。復,方目翻,除賦役也;復除賦役,終秦王之世也。甲寅,至長安,封慕容暐新興侯;以故臣慕容評爲給事中,皇甫眞爲奉車都尉,李洪爲駙馬都尉,皆奉朝請;三人者,之三公也。李邽爲尚書,封衡爲尚書郞,慕容德張掖太守,兄子張掖而入姚氏張本。燕國平叡爲宣威將軍,悉羅騰爲三署郞;有五官署郞、左署郞、右署郞,故曰三署郞。舊制:郞年五十以上,屬五官,其次分在左右署;遂以三署郞爲官稱。其餘封署各有差。之子也。慕容皝之興也,封裕以忠諫顯。

故太史黃泓歎曰:「必中興,其在吳王乎!恨吾老,不及見耳!」慕容之初興,黃泓歸之。及之取中原,黃泓贊其決:知數者也。汲郡趙秋曰:「天道在謂歲星在分也。:十二行本「不」上有「而滅之」四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校同,云無註本亦脫。』及十五年,必復爲有。」

慕容桓之子,年十一,陰有復讎之志,鮮卑丁零有氣幹者皆傾身與之交結。爲後慕容鳳丁零起兵攻張本。權翼見而謂之曰:「兒方以才望自顯,勿效爾父不識天命!」厲色曰:「先王欲建忠而不遂,此乃人臣之節;君侯之言,豈獎勸將來之義乎!」改容謝之,言於秦王曰:「慕容鳳忼慨有才器;但狼子野心,恐終不爲人用耳。」左傳令尹子文曰:「狼子野心。」史言之臣子非久下人者。

16雍州雍州安定,今省雍州入司隸校尉。

17是歲,仇池公楊世卒,子立,始與絕。叔父武都太守與之爭國,起兵相攻。仇池張本。

屠維大淵獻六月庚戌電子版讎覆計脫文二錯衍異俗各一